呼——

风声。

剑气如虹。

在黑暗中，斩出一道白练。

那是一闪而逝的光芒，作为施术者，柯然知道，自己实实砍到东西了。

这一剑恐怖如斯，集合了柯然三年来所有的经验与知识，就连结丹巅峰境强者，被结结实实砍到。

也会立即殒命！

那虫怪……

柯然放松下来。

黑暗中，呼呼有风声，隐隐有一道箭矢疾驰，扑面而来。

柯然瞪大双眼。

清晰地感应到，一个急速逼近的目标！

“？？？！！！”

不对！它没死？

想也知道，那末端带尖刺的长条虫怪，此刻正口器喷张，快速朝自己袭来，或许还带着拼死一搏的决意。

柯然下意识勾动神力。

无符秘术之剑！

百试不爽！

柯然抬手，一剑斩出，破空而去，数息后，感应到的目标的存在，倏尔消失——这感觉不是自己错觉！

显然，虫怪已亡。

但来势难挡，其已死的虫身，依然如同箭矢般，直直砸向柯然的面门。

柯然头一偏，险险躲过。

虫怪的口器划过柯然脸颊，斩断几缕发丝。

……

一切尘埃落定。

柯然待身为目标的虫怪复活后，又再次灭杀对方，静候片刻，确定虫怪已死，这才返回城堡。

很紧张的战斗。

柯然心累，没心情回想，只是清楚的明白：

与虫怪激战的自己，才是放松的。

与“面对师姐们的紧张感”相比。

哪怕战局紧迫，但……或许，自己适合战争？

适合打仗？

看见几位师姐聚集在火炉旁，柯然有些心累，抬眼挥了挥手，与几位师姐擦肩而过。

相互无言。

柯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毫无防备的大男孩儿。

与虫怪的激战，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经历了那样的事，柯然本应该有些自信。

本应该能够相对坦然地面对师姐们。

实际上……

还是不行！

……

柯然垂眸深思。

他想：如果我与师姐们，是明确的敌人？或者，是明确的好朋友？或许就能……

不久，他倦意缠身，沉沉睡去。

之后的几天里。

四人间的气氛，时好时坏，实在难以融洽。

看雪景，滑雪，逛集市，吃蔬菜汤，吃炸物，离开阿塔山，走在大仙国的繁华街道。

经历了这么多！

柯然与另外三人，心与心，却仿佛隔得越来越远。

这是畸形的关系。

一开始还只是互相都不感冒。

现在，心与心之间，仿佛隔了什么锐利的东西，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隔阂还在加深。

折磨着大家。

折磨着柯然，也折磨着三位师姐。

……

终于，李师姐提出了返程。

柯然松了口气。

半月的旅程，不要说什么大道、心志……

他反而更加迷茫了，仿佛努在什么地方，毫无进展，毫无变化，拼命地想要做到什么。

结果，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我不是什么废物，我也是很优秀的人，拥有无所不能的神力，经过近三年的锻炼——

最后，只是对于排除、灭杀、斗法异常熟稔。

完全不懂得“人与人”是怎么一回事。

柯然聪慧。

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没办法改变啊！

这种东西，是可以用神力改变的吗？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可以依靠神力进行改变的，那么，用神力篡改人心，以此“成为邪教之主”也是可能做到的。

柯然不喜欢那样！

用神力篡改、涂抹的人心，是否已经改造了原本的那个人？

那不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应该做的事。

……

通往楠国的仙舟上，这是旅程的最后一晚，明日，众人将到达暖宫，结束这场拧巴的旅途。

仙舟的舱房里。

柯然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胡思乱想：

一开始期待这次机会，能够触及大道。

事到如今，想这些做什么？

根本就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勉强触及的，拼命地想怎么样怎么样，根本就是无法做到。

或许我本来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耽误了小半个月。

什么也……

咚咚咚！

房门响起。

……

柯然下了床，房门开了一条缝，隔着门缝看。

是玉一方和安宁。

玉一方小声道：“柯师兄，宁儿买了猪肉糕，要尝尝吗？”

这大晚上的……当然，修真者神满而不思睡，睡不睡也是……确实，这也是最后一晚了！

柯然打开房门。

二女进入房间。

纸袋里，两个饭盒，里面放着猪皮冻样的食物。

猪肉糕，一种类似肴肉或皮冻的食品，做法是先将猪肉斩碎成小块，然后盛放在盒中以重物压实，等其凝结后，取出，切麻将块，伴以修真界特有的酱汁蘸料。

入口即化，味道鲜美。

柯然取了一块，品尝后，笑容深挚：挺好吃的……

“李师姐呢？”柯然道。

安宁没反应。

数息后，她察觉到柯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有些惊讶，道：“沛然她有点事，晚点，她自己回宗门。”

解释得不清不楚。

安宁把饭盒推在柯然面前，柯然了然，捏了一块，又把饭盒往师姐的方向推了推。

没人说话。

小半个月下来，一开始，其实还好，渐渐地，关系越来越别扭，交流的方式也越来越不坦诚。

柯然无言，无力，亦强迫自己无感。

在他短暂的两世生活中。

这种单独与多位异性出门的经历，真是头一遭，一趟旅行，几乎要被时有时无的紧张感灭掉。

甚至怀念起“忙碌执行排除任务”的日子。

……

柯然想起了前世，其实自己一直是这样的人。

少不经事时，也曾有过疯狂宣泄爱意的经历，深夜，躲在被子里，给对方发讯息。

即使对方不回，也一直发了上百条。

直到对方回复……

那件事之后，柯然一直很后悔，好比父母于子女，深切的爱意，对对方，是一种负担。

为什么修真界很多人断情绝欲？

对于修行而言，断情绝欲，真是一条毫不绕远、直通彼岸的真道！

说着“封心锁爱”“我心已死”。

然而……

无情好修，有情难成。

一旦与人交往，势必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烦恼。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与人相处”更加困难的事情了，柯然前世便是这么想的。

穿越后，这想法更加坚定。

……

“或许我本不该出来这一趟。”

“即使要出游，也该找几个熟人，哪怕是碧岳城那些。”

“哪怕，不为道心，只为放松放松，纯粹为了玩……本也不该期待与师姐们同行的。”

“搅了师姐们的兴致，自己也难受。”

“好在，终于结束了。”

……

巨型仙舟驶入楠国，在福德驿降落。

安宁松了一口气：

这场旅途总算是结束了，总感觉蛮别扭的，好像游玩半月，不尽兴之余，反而更累了？

俏脸上闪过一丝倦意。

下了仙舟，走出福德驿，天空微微下了点小雨。

“快入秋了啊……”

安宁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避水符。

刚想要不要分给大家。

突然，眼前一个小脑袋瓜探起头，那是一个小男孩儿，捧着一只破瓷碗，大眼睛里，麻木得让人心疼。

安宁抿抿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灵石。

“来吧，给你。”

安宁将灵石放进小乞丐的破碗里。

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柯然一脸晦暗、眼神惊恐地盯着自己。

……

危险！

安师姐！！！危险！

柯然简直有些魔怔。

临到旅途结束，脑子里还在想着如何改善与师姐们关系，竟然因为如此莫名的原因，悍然出手。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

总有很多莫名其妙，完全不像小说，逻辑严密，进展有序。

现实，都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安宁吓了一跳。

有一只宽厚的手拉住了她，柯然的身影出现在安宁视野中，只见他毫不犹豫，朝小乞丐击出一掌。

嘭！

小乞丐被他一掌击飞了出去，身形倒卷，几滴血液飞溅。

安宁吓傻了。

玉一方也呆愣在原地。

“柯、柯师兄？”

“柯师兄，你！”

“你没事……吧……师姐。”

柯然呆住。

脸上，那是旅途中从未有过的无助表情——瞬间变得惨白，血色尽失。

柯然回过神，四望，看着这一切。

心脏猛地一缩，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他的心跳越来越迅速，心中愈发难受……

呼吸停滞了，大脑停转了。

两位师姐呆楞着。

柯然缓缓低下头。

“……”

我在干什么……

不敢看两位师姐，柯然松开安宁，眼神怔怔，不敢有半点动作。

身旁，那两张好看的脸。

此刻，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