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乌蓬小舟逆江而上，行在山峡间，柯然眼光放在两岸，昨夜落雪，仿佛只是一场梦。

驾船的老叟与柯然攀谈。

谈到自己昨晚酒醉，竟误以为天降小雪，还说，今早清醒过来才知道是喝醉了，时令不到，如何会降雪呢？

柯然也以为是错觉。

顺江而上的数日里，他在没遇见过那晚的“怪雪”。

灵气涩滞的事。

也再没有发生过……

从须江下游上岸，这里是吴国以西，也是原主幼年时成长的地方，自江水转向之地，背江向东走，穿越一片密林，是吴国国道，国道东侧的城池，便是原主的家乡。

柯然循着记忆里的路，穿越大街小巷。

几年过去了。

这里，还和原主离开时的模样相仿，柯然寻止一座宅院前，竟莫名地有“近乡情怯”之感？

“啧！”

柯然皱了皱眉，刚想迈步进去。

看门的门房大叔一把拉住柯然，激动道：“少爷？这不是然少爷吗？！少爷，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门房大叔马上朝院内呼喊：“然少爷回来了！”

院内阵阵嘈杂声入耳。

混乱的脚步由远及近。

一群人聚集在门前，看向柯然，有的侍女捂住嘴，看着这位曾相处数十年之久的少爷，以泪眼相对。

紧接着。

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被簇拥着从宅邸内急匆匆走出。

看见柯然的那一刻，妇人脚步一顿。

柯然微微躬身：“母亲。”

……

这是阔别许久的团聚，柯然在想：如果是原主的话，面对他们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次回来了，多住些日子吧。”

吴湘领着柯然在院中现况，看到后院的核桃树时，吴湘指着核桃树，对柯然道：“看，这树。”

吴湘絮絮叨叨，柯然只是听。

他看着吴湘，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原主那位母亲相比，容貌沧桑了不少，五年，对于凡人来说，翻天覆地。

“我这次回中洲，已经给宗门那边报告，应该能多待几年。”

吴湘微微一笑。

她的脸上不见悲伤，尽是喜悦之色。

“对了，匕大叔在家吗？”柯然问道。

吴湘摇头道：“你匕大叔前些日子去外国办事了，现在应该还在西洲，但算日子也该返程了。”

柯然点点头。

匕大叔，原主的亲叔伯，也是吴国修真界有一号的存在，他见多识广，柯然本想向其请教请教关于“灵泉”的事。

还有几天前的“雪”，柯然总觉得那不是错觉。

但既然匕大叔不在……

“商队那边呢，有新人加入吗？比较见多识广的前辈？”

吴湘摇摇头：“你离开这几年，形势越发不好，皇商，也不是你父亲就说了算的。比较见多识广的前辈……”

柯然放弃了。

看这样子，家里这边指望不上了。

吴国也不过是普通的凡人国都，比之在南陵都赫赫有名的楠国而言，却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一个时辰后。

柯家的第五餐开席。

对于柯家这种大家族来说，每日六餐是基本，而这傍晚前的第五餐，往往是聚众议事的一餐。

柯然摇了摇头，走进餐厅，刚入门槛，体内灵气一滞。

柯然猛然回身，看向窗外。

洒洒如絮。

雪，来了。

……

一连几天。

雪不停。

这天柯然从房间里出来，屋外雪一尺足深，倒没对家里人造成什么伤害，顶多是烦恼要腾时间来铲雪。

柯然就惨了。

对凡人来说，这雪与普通的雪没有差别。

但对修士来说，灵气被抑制。

完全是个灾难！

“灵气用不了，那符箓、术法，也都用不了了……”柯然微微一叹。

他原想的：在这边安顿好，尽早给堇仙发个消息，灵泉的事终归是小事，排除行动，该做还是得做。

在中洲，排除行动的难度大大降低不是？

但现在……

等等，等等！

同样是灵气衰竭，同样是事关灵气的非自然天象——

“这雪，跟灵泉，是一回事儿吗？！”

柯然反应过来。

顿时冷汗直冒。

“楠国是被灵泉之事所累，灵脉似乎都出现了问题，但中洲这边，暂时没听说有灵泉……”

柯然不说话了。

不是没听说。

而是他刚来这边，还没四处打探过讯息。

即便中洲这边，真出现了和楠国那边一样的“灵泉凝结”的情况，他也无从得知！

……

柯府外。

马车停在路旁，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进入宅院，路遇仆从们纷纷躬身，迎接老爷归来。

柯爱，吴国皇商，广晟商队的负责人，最近传出“要另开分号”的消息。

作为吴国极宝贵的修真者之一，虽然只有炼气境巅峰，但也深受皇帝重视，这次有时间回家一趟，也是接到了家里的书信。

刚进院门，他就看见了柯然。

两人眼神交汇。

柯然微微躬身：“父亲。”

柯爱点了点头：“回来了，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事，你既然到家了，也省了我们担心。”

柯爱看着漫天大雪，本就修为低微的他，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

柯爱一个眼神示意。

柯然紧随其后，来到后院的凉亭里。

秋季的雪，也是难得一见，凉亭里摆好了水果，鲜枣、柿子之类，也有酒桶摆在一旁。

“我时间紧，待不了几天，这次叫你回来，主要是有事跟你说。”

柯爱坐下，自顾自斟酒。

柯然则想起了之前那一封书信。

“我想先问您一件事。”

柯然坐下身，正坐道：

“关于这场雪，您知道些什么吗？我在南陵时，也见过灵泉出现异状，半个楠国的灵泉，都诡异得凝结成好像岩石的硬块。来到这边后，这场诡异的雪，一连几天一直在下。”

柯爱满脸严肃，道：“南陵灵泉有异，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柯然一愣：“也就……梅雨季前后吧？”

柯爱眯了眯眼：“中洲，从年前开始，就陆续有地方出现灵脉断裂，灵泉枯竭，或硬化的问题。”

年前？！

那岂不是，已经大半年了？？？

柯爱道：“之前我去南陵做生意，听闻中洲这边，有异雪降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根据我在各地的眼线汇报：九地中，自炎汉起，蔓延至中洲、渝庆、海门，南陵，算是受灾最晚的地方了。”

“这次要你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

“？？？”

柯然静候下文。

柯爱看向亭外积雪，缓缓道：“这雪，冰封修士灵气，算算时间，大概是灵气潮汐吧——传闻每隔三百年一次，是持续五十年的周期性灾害。”

“但，与古籍中的描述相比，这次的灾害程度，更甚！”

柯爱站起身，负手而立。

“然儿……”

柯然起身：“在。”

柯爱深深叹息，回身道：“天意难测，大道难觅，这究竟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灵气潮汐’，还是传说中的‘末法时代’，我们不得而知……”

柯然倒吸一口凉气。

柯然面色凝重：“但是，未来至少五十年，这雪不会停，修真者萎靡，便一定是凡人的天下。”

“你，如果打算回来，这是个机会。”

柯然有些愣：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