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走的时候脸色太差，叫大理寺众人都心中戚戚。

沈括和亓琛追出去送了许久，又立刻马不停蹄回转往里面跑。

看到傅昭年伏在地上，面色苍白，肩上还有一个脚印，瞬间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

萧祁大抵是没想到他真的举刀就往脖子边凑，心中实在复杂，他竟然还敢和自己来炫耀，既想叫他死，又怕……叫她知道了和自己寻死觅活的。

但见他剑身已经贴了脖子，便狠狠踢了他一脚，倒是没惜力，只是心中仍不够痛快。

萧祁骑着马，突然一扯缰绳调转了方向。

严士安等一众随从正待要跟过去，就听他冷呵道。

“禁步！”

皇陵在城郊，依着众多山脉，埋葬着一代又一代的大启皇室。

萧祁朝着熟悉的陵墓前走去，他弯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有些茫然地跪了下来，额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

“……母妃，儿臣今日来看您了。”

他慢慢闭了眼，听着夜风四起的声音。

“今夜来叨扰您，只是忍不住想问问儿臣是真的这么不好么？”

“父皇从前也不喜欢我，他只喜欢太子，即便是后来我南征北战立下一项项战功，越来越强大，他也只是害怕我。”

他停了片刻，又复小声道。

“母妃您还不知道吧，儿臣心中喜欢一个女子，她、她很好，就是……就是她还不大喜欢儿臣。”

他似有些难受地吸了吸气，有些后悔道。

“儿臣也不知道要怎么对她了，总是控制不住地做一些叫她难受的事。可是儿臣也好难受啊。”

“为什么她要和儿臣信任的臣子背叛儿臣呢？还有霖月，儿臣对江家还不够优待吗？他也来骗儿臣。”

“傅昭年还嘲讽朕说没有机会，朕不信！等她和朕有了孩子，她自然会收心。”

空旷的陵园也没有任何回应，萧祁有些苍凉的想，自从母妃逝去后，也没有人教他如何与人为善，更不会教他如何去爱人。

都是站在他身后，叫他去争，去抢之人。他一直是这样做的，也成功了，不如此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不争不抢，他的那些兄长会放过他吗？

“算了，儿臣还是不打扰母妃的清净了。”

他睁开眼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微微笑了笑。

“下次带她一起来看您。”

萧祁回宫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天虽然还没亮，但或许也快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熟睡。

苏慕宁没有注意到他来，黑暗里也没有留灯，只有窗外的一些浅浅月色。

他自身后拥着她，将脸埋进她的后颈，嗅到熟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发香，有些满足且心安地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时候，苏慕宁倒是先醒了，腰上压着一只沉重的胳膊，她惊的彻底清醒了。

想也不用想是谁，她一时没敢动弹。

萧祁其实刚闭眼不久，睡得不算熟，抱着的身体明显有些紧绷起来，他伸手将人翻了身，面对着自己。

苏慕宁知道不好再装睡，抬眼看着他，似有些局促地轻声问道。

“陛下何时来的？”

“快凌晨了。”

萧祁低着眼也望着她，语气很轻。

苏慕宁觉得他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但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管为什么事，也不该在凌晨的时候跑过来这边吧？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看了看窗外的晨光，然后小声道。

“陛下是不是要早朝了？”

说着她要准备起来为他穿衣，可是他也没脱衣服，只是和衣躺在旁边而已。

萧祁一把按住了她，继续将胳膊压在她腰上，似有困倦地眯了眯眼睛。

“今日沐休。不要去。”

她闻言哦了一声，随即又小心解释道：“陛下我刚刚不是在赶您走，我只是怕您耽误了时辰。”

萧祁闻言又复睁开了眼，直直地看着她，眼中似有些复杂的神情。

“你就这么怕朕吗？”

她的恐惧好似比从前要重的多，带着欲盖弥彰的讨好，小心翼翼地殷勤。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垂着眼没有说话。

萧祁突然坐了起来，按着她的肩膀问道。

“你在怕什么？你说朕还能对你怎么样？打你还是杀你？朕能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知道陛下的心意。”

她看着他轻声道了这一句。

他慢慢地笑了笑，眼中有些嘲讽。

“你当然知道！还以此来威胁朕！安乐，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朕做什么？不过是担心朕不放过他罢了！”

苏慕宁仰面睁眼，目光越过他看着房顶，微微出神了片刻。

晨色愈亮，他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结了暗黑色的痂，分明是也没有做什么处理的样子。

一旁还起了一些红疹，恐怕是被什么咬的，也有可能是热疹。他就待了这么一会儿，还是在清晨最凉快的时候，也依然觉得闷热。

萧祁松开了手，转身坐到床沿边，不欲再理会她。

一说到傅昭年就这么失魂落魄的。

他正穿了鞋要走，就听到身后人轻声道。

“还请陛下相信，我答应您的一定会做到。”

萧祁怔了怔，一时没有再动。

她也坐了起来，自后抱着他的后背，问道。

“陛下不睡了么？”

萧祁微微僵硬了一瞬，并不太习惯她突如其来的温柔缱绻。

他侧着身子打量起来她的神色，她倒是露出一个笑来，十分好看。

萧祁有些恍惚地看着她，似乎要从这个笑里面辨别真伪。

她慢慢朝床外起身，拿起一旁的外衣合上。

他鬼使神差地拉着她的衣袖，皱眉问道。

“你去哪？”

她解释道：“我去给您备水洗漱。”

他便才想起来这里没有人伺候，她要自己做这些事，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有些犹豫起来。

“……昭华殿重新建好了不久，你要不要去住？”

他问完了又觉得十分后悔，明明就是她自己点的火，他就不该这么纵着她的！

她闻言似惊讶了一瞬，蓦然就抬眼微微嫣然一笑。

“好啊。”

萧祁看着她，突然就觉得纵容一点也没什么，顿时高兴了不少，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眼睛，低声叫了句“安乐”。

苏慕宁落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心中隐隐想着，原来他喜欢这个样子啊。

也说不准，或许是要她床上会哭，床下会笑吧。

她若有所思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