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敏焉将怀中抱着的几本书推到了他面前。

“给你打发时间的。我反正觉得你下半辈子都要在这牢里过了。”

她说着又打开了糕点盒，也推到两人中间。

傅昭年随意翻开了一页，又合上了。

“多谢公主。”

她一手撑着尖尖的下巴，拈起一块自己先吃了起来，看着他似有好奇地问道。

“我难得来看你，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傅昭年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问了。

“……她还好吗？”

云敏焉一边吃一边点头。

“好啊！非常好！住在昭华宫呢，和陛下现在如胶似漆的，说不准哪一天在床上哄高兴了，陛下昏了头就要她做皇后了，我打算最近去奉承一下她和陛下。”

说着她还特意看了他一眼，安慰道：“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话要骂她的，我可以帮你捎带。多脏都行！”

傅昭年垂着温润的眼眸，想了想道：“劳烦公主帮我捎带一句，就说林平微知道了前因后续，谢她对裴邵安动了手。”

林家还是领了这份情的。否则还有谁敢去动武安王？

云敏焉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随意应承下来，又十分好奇地问道。

“陛下来见你了对吧？他是不是很嫉妒你？他怎么没有杀你呢？”

傅昭年又复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公主的消息当真灵通。”

云敏焉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

“又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事，陛下只顾瞒着他的那位心肝宝贝，我知不知道想必他是一点也不会关心的。”

傅昭年听到这句话眼中微微一动。

她又继续道：“让我来猜猜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她拍了拍手中的糕屑，似皱着眉想了片刻，突然严肃道。

“傅昭年，朕给你个机会！你利索地和她断了，朕就放过你！”

云敏焉学完萧祁的语气就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哈哈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傅昭年颇有些无奈地眼神看着她，她笑得外边的守卫都忍不住来看了几眼。

她良久止了笑，揉了揉眼，似漫不经心地瞥着他问道。

“你怎么就不知道放手呢？明明是个划算的不得了的事，这些天你再想起时有没有后悔？”

云敏焉其实不大理解这样的行为，她觉得感情在权力面前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就像……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手腕上的镯子，这是她母妃常年戴着的。

北曌的来信说她母妃思恋父皇，追随去了。

追随去了。

云明渊特意给她送来了这个镯子和……一截指骨。

她突然抬手遮住了眼睛，紧紧咬住牙。

她不是没有预料过这个后果，只是选择了把母妃留在那里，好让云明渊更加放心而已。

但是她不后悔，是云明泽太蠢，白舒玉也不中用！

傅昭年看着她，微怔了片刻轻声问道。

“公主是有什么事吗？”

她放下了手，眼中却并没有水光，只是也丝毫没有了笑意。

她有些萧瑟地抬眼望着他，道了一声。

“我今日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傅昭年瞧出来那眼中的几分哀伤脆弱的神情，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在你们大启，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好好说话么？你府中的人只惦记着你，都是白眼狼！”

她愤愤不平起来。

傅昭年便道：“我不太会与人闲聊，若公主想说，我愿意聆听。”

云敏焉慢慢坐直了身子，微微垂下了眼帘，掩盖住眸中的深深暗色，似想了一会才开口。

“我近来遇到了一个麻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她挑起眼角看着他，慢慢继续说道：“此事事关北曌的国事，按理说我不该说的，但是我很相信你。”

傅昭年微微蹙了蹙眉，一时没有说话。

“北曌的国情你应当也是清楚的，我父皇有很多子女，明里暗里为了皇位争了许多年了，除却倒下去的，最有希望的便是我的大哥和太子哥哥。”

他对此当然是知道的。

“只是你怕是有一件事还不知道。其实我父皇已经驾崩多日了。”

傅昭年有些惊讶，北曌的皇帝驾崩了，那现如今岂不是要乱了或者说是已经乱了？

云敏焉瞧着他笑了笑，“你猜到了吧，北曌正乱着呢。”

“公主的麻烦和此事有关吗？”

他想着，她应当是在她的两个哥哥之间游走，受着局势变换的影响。

按理说她应该是太子的人，本来就是那太子把她送过来的。但是正是如此，她也可以背后依附大皇子。

云敏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问道：“他们如今在交战，胜负未明。你说我该选择押谁呢？”

这个问题旁人要如何回答？

“依人的话，我当然是偏向大皇兄的，他比之太子更有国家大义，可是他又实在太蠢！依势的话，我更偏向于太子哥哥，他身份正统拥护者更多，然而他最为自私无情，绝不会顾念别人的好。”

傅昭年沉思了片刻，凝视着她反问道：“公主识人已久，难道是今日才考虑这个问题吗？”

云敏焉被问的愣了一下，转瞬又笑了笑。

“自然不是。不瞒你说，眼下我已经没得选择了。我得罪了太子，他正要小肚鸡肠地报复我呢。”

末了她又加了句，“依照他的性子，绝对要拿我的命去泄恨，杀手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说到此她做出害怕的样子，泫泪若泣的泛起了泪光。

傅昭年移开了眼，只道了一句。

“那还请公主小心。”

云敏焉深深地皱着眉，眼中有些不可思议，愤愤道。

“傅昭年，我在哭呢！你不做点什么吗？”

“……”

他偏着脸没有看她。

她咬了咬牙道：“你至少该过来帮我擦一擦眼泪吧？！”

他想了想，解释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云敏焉闻言就微微眯着眼睛，朝他凑了凑，语气颇坏道。

“真会说啊！要不是那日我亲眼看见御花园里你和陛下的宠妃抱在一起，我还就真相信你坐怀不乱了。”

傅昭年张口就解释道：“她是我……”

“妻子吗？那时怕怎么也还不是吧？你和别人家的妃子勾勾搭搭，你也是真够可以的！萧祁还是太重情了，要是换成我么，我就把你们俩都杀了，然后一南一北挫骨扬灰。”

她说的似认真又似玩笑，瞧见他没有说话，便眉间一松，又露出一个嫣然的笑来。

“我与你说笑呢！”

傅昭年眼中没有任何笑意，有些微冷地看着她。

“公主今日还有事吗？”

她拿起一个糕点放到他面前，见他许久不接，又自己吃了。

塞了一大口，有些含糊不清说道。

“你上次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帮我想个办法吧。”

说着她把那枚玉牌推还给了他。

傅昭年没有去拿，淡淡道。

“公主隐瞒了很多，我没有办法。”

云敏焉咽完了，拍了拍有点噎的胸口，不甚在意道了一句。

“我有十万禁军。”

傅昭年颇为惊讶地抬眼看着她。

她突然看向了一侧小小的天窗，光线直直的照射下来，落在地上。

“我一直觉得我要是男子就好了。”

她像是慢慢回溯起了从前一般，娓娓而来。

“我母妃也是出自北曌的大家族，他们费尽心思的送她到我父皇身边，年轻貌美入了眼。期待了良久却生下的是我这个公主。”

这是世家的权力之争，都想要自己家族血缘的子嗣继承大统。

他们还想要偷龙转凤，可宫中多少眼睛盯着呢，母妃自此以后再也不得承宠，她们俩都被及时的抛弃了。

好在她长得漂亮，在一众公主里愈发出众起来。可是她有一个前车之鉴。

父皇的第一个公主传说是北曌百年以来最美貌的，千娇万宠地长大，却也逃不过被送去黎国和亲的命运。

那时黎国还没有变成大启的黎州，他父皇只是为了贪图那片土地而已，结果大启先下手为强了。

也不知道苏慕宁和云初霁长的像不像她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姐？

傅昭年听完沉默了良久，然后在一室寂静中慢慢道。

“公主也说了，您有很多兄弟姐妹。所以能做的选择也有很多。”

云敏焉蓦然抬眼紧紧盯着他，神色严肃了起来，又似不赞同地反驳道。

“他们什么都没有，你要我支持那些没有用的？”

“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才需要公主的支持。”

云敏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继续问道。

“那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