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来看看，他到底把文书放哪里了？”

云敏焉趁着所有人都去了宴会，在承恩殿侍从换岗的时候，换上宫女的服饰摸了进来。

桌案上的奏折书件太多，她仔细地慢慢翻看着，遇到重要的还不时窥探着大启的国情，虽然也没什么用处。

她坐在他的椅子上，一手翻着那些折子，心中涌出一些奇异的感觉。

她此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日理万机的皇帝一样，这种无上权力的感觉可太美妙了！

她一边沉浸在权力的旋涡之中，一边翻来覆去找着，把桌子翻的乱七八糟。

好在今晚萧祁肯定不会回来，她已经打探好了，他如今基本都宿在昭华殿，她有的是时间，不急。

等到他以后闲下来发现了，自己说不定都到了北曌了！

今夜萧祁确实是在昭华殿。

只不过……

他拿起一旁刚温下来的醒酒茶，似有不悦地睨了她一眼。

这人一副微醺的样子，阖着眼帘懒漫地躺在锦缎间，眼角眉梢带着倦意和安详，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叫她去和江夫人敬个酒么，她倒好，和那个不着调的小九一起喝到他们这边都结束了，她还没结束呢。

原想着今日中秋，宴会离席后两个人可以去御花园走走，怡情怡情。宫外就算了，她怕是这辈子也不想去了。

转头就看到她醉的趴在桌上，去抱她回来的时候，她还不许，非常不高兴地说不许碰她。

他的性子自然是越不许碰，越要碰。

随即他就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她绯红的脸，她好似才清醒了一些，愣愣地朝他叫了一句“陛下”，然后伸手去勾着他的脖子。

他这才把人乖乖抱回来了。

萧祁试了一下茶的温度，低头叫了她一声。

“安乐？”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侧过脸去埋进被子里。

他的手刚要拍到她的脸上，想把人叫起来，然而看着她微蹙的眉心，蓦然就想到江霖月说的话。

叫他也改变一些。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萧祁静静地看着她，牵起她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会，然后举到鼻间嗅了一下，果然连指尖都是酒气。

她似乎是觉得他的呼吸落在手上有些痒，下意识微曲着指节，紧紧勾着他的手指。

萧祁最喜欢她要依赖自己，看着她的神色自然而然地就温柔起来，心中也莫名柔软成一片。

他按了按心神荡漾的胸口，好似一瞬间明白要怎么做了。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

“安乐？”

她愈发皱眉了，嘀咕了一句什么也听不清楚。

萧祁看出她好似不太喜欢这样叫她，沉思了片刻，试探道。

“慕宁？”

果然她就不皱眉了，虽然没有睁眼，但还是若有若无地哼了哼，敷衍地应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倒也是不懂安乐两个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现在她这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他将人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看她半睁开了眼睛，一副似梦似醒的模样。

“慕宁，喝完再睡。”

萧祁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还以为她不清醒，要费一番力气。

没想到她颇为配合，垂着眼睛神情恍惚地盯着他手中的碗，直到汤水见了底，见他放下了碗。

她不甚清楚地开口，像是在认真告诉他。

“……我已经好了。”

自来到江陵生病后，她已经喝了很久的药了，想来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不需要再担心了。她没有事。

她们应该再走的远一些，江陵还是不够远。

虽然她很喜欢这里。

萧祁闻言就知道她这是醉迷糊了。

“说胡话呢，还好了？”

瞧她这样子明日才能醒。

她忽然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将脸埋进他衣服里。

“……我们走……”

他慢慢拍着她的背，轻柔地哄着她。

“好啊，你想去哪？以后都带你去好不好？”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又问了一声：“……明日就走吗？”

明日？

萧祁觉得明日太急了，他如今怎么走的掉？

于是一边拍着她一边和她温声商量起来。

“慕宁，明日不行。等秋猎好不好？我们可以去很多天。”

“……明日不行吗？那些孩子又来找你了吗？”

他不知她说的什么孩子，但明日是肯定不行。

“在说什么孩子？你什么时候生一个啊？”

他是真的很想要一个，然后和她一起慢慢把孩子养大。

“……明天。”

萧祁哑然失笑，明天？明年还差不多。

看来着实是不清醒了。

“好啊，就明天找你要。你可记住了啊，这是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

她慢慢跟着重复了一遍，肯定都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就是你说的。明天要是没有么，就要收利息了。”

“……我有钱……”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般，难得如此有耐心。

“好、好、知道了，你有钱是不是？你最有钱了对不对？”

“……也没有那么多……”

他又没忍住笑了笑，貌似认真道。

“无妨，你要多少都给你好了。”

要是用钱能哄好，倒不必折腾到现在了。直接让她去管户部好了，天天数钱。

萧祁低头看了她一眼，瞧她彻底安静下来，闭了眼睛。

他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谁知刚挨上枕头，她就动了动眼睫眯着一点眸光看着他。

“慕宁，你躺下睡吧，明日要头疼了。”

“……你要走了？”

她似突然有些不安地拉着他的手，神情紧张起来。

萧祁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和衣躺在她身侧，撑着脸看着她。

“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她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似乎安心了许多。但转而又难受起来。

“……求求你了，不要和她们一样……”

他皱了皱眉，另一只手抚在她脸上，摸到她滚到发髻中的眼泪，有些心疼道。

“慕宁？”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要把她送来大启？

她也不想被当做弃子啊！

她没有做错什么……

萧祁俯身连忙抱着她，轻吻着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说道。

“不会的！慕宁，不会的！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不要怕。永远不会放开手的。”

她闭着眼睛，慢慢沉浸在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之中。

好似还在七夕那一夜，他们俩回来……

“……哥哥……”

萧祁被这一声叫的心神都晃了晃，一边亲吻一边低声回应。

“慕宁。”

“……昭年哥哥……”

她最后似梦幻似呢喃的一句，让他整个人都瞬间僵硬住了。

但是他没有听错。

他不可置信地慢慢起身，眼中的千般柔情万般蜜意，都一寸寸碎裂开来，好似心口的什么也在支离破碎。

他的不安，自那日傅昭年说他不放手他就没有机会起始，后来渐渐藏匿在她的温柔中，今日被扯开面纱，原来是真的。

自凌空突然落下，终于落下。

萧祁突然掐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子，愤怒又悲伤道。

“你在叫谁？你以为是谁？”

滞气愈发叫人不清醒，她有些难受地拉着他的手，仰头大口呼吸着，看到一片白茫茫的虚空。

“……陛下……”

“让你疼的时候就不会叫错人是么？！”

他阴鸷地看着她潮红的脸色，最终还是颤抖着松开了手。

无奈又无措。

真是个笑话，他刚刚还想学着傅昭年，想着变成她喜欢的那样。

真是个笑话。

她把他当成了傅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