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府，距离辽东地界已经很近了。

客栈一间屋内，李小牙拿着一份从官驿取来的最新邸报，呆呆地出神，首辅杨廷和真的致仕返乡了，一场由大礼议引起的君臣之争，最终是小皇帝获得了胜利，四朝元老就这样黯然退场了。

不知当初领着百官将小皇帝迎回来的杨廷和，如今是何感想？

嘉靖责怪杨廷和，只是君臣争吵就要致仕，太不负责任了，不符臣子之道，杨廷和仍执意要走，嘉靖也没有挽留，只是给了其应有的礼遇，安排仪仗车马，钱粮，护卫，风光护送这位四朝元老返乡，并打算荫封其一子为锦衣卫挂名指挥使。

督察院的御史，各科给事中，朝堂百官纷纷上疏请求皇上挽留杨廷和，但嘉靖却留中不发。

杨廷和的致仕，代表着小皇帝已完全掌控住朝堂了，他们大礼新贵，腰板又硬了三分。

李小牙不由自主挺起腰，以后走在南京城街头，遇到尚书府的狗，都敢上去给两个大嘴巴子了……

门开了，麻子走进屋内，拍拍身上的雪，说道：“老大，您的家书寄回来去了。”

李小牙关心的道：“这么冷的天，你还亲自跑一趟？”

麻子笑道：“没事，您的家书，我不放心交给下面人寄，官驿离得又不远。”

因为大雪封路，他们只能留在永平府，等雪停了再上路，永平的官驿，条件太差了，于是李小牙领着一群锦衣卫，朝鲜使节团，以及作为副使的太医院判 许绅一起住进了客栈。

这是一家建在城外的客栈，占地特别大，方便来往车队入住。

李小牙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问道：“外面咋那么闹腾？”

“宝子跟一群校尉在外面玩雪。”

“幼稚。”

“呵呵。”

“好像听到有女声？”

“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麻子略显惋惜，两个姑娘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他就能跟着一起玩了。

李小牙愣道：“哪来的小姑娘？”

麻子回道：“客栈通铺新住进来一群辽东商贩，卖人参，鹿茸，兽皮，兽骨啥的。”

李小牙闲着没事，戴上绒帽，走到门口，看着宝子等校尉玩雪，突然，旁边屋檐下一名高大魁梧的汉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小牛子？”

“……”

高大魁梧的汉子一愣，扭头看向李小牙，失声道：“小牙？”

“真是你？”李小牙跑上前，看着高大魁梧的汉子，惊喜道：“小牛子，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

小牛子略显尴尬的道：“小牙，能不能别叫我小牛子了？我现在是大牛了。”

李小牙拍着高大魁梧的发小，笑道：“不管过去十年二十年，你都是小牛子。”

“……”

小牛子很郁闷，在辽东被人叫小牛子，会被人笑话的，他好不容易熬到同犯们都死光了，以为再也听不到有人叫他小牛子了，不曾想竟能在有生之年再遇见发小。

小牛子姓牛，名何生，故此被人叫小牛子。

小牛子看着李小牙一身飞鱼服，扯开话题道：“你当官了？”

李小牙云淡风轻的道：“继我爹的位，当锦衣卫了。”说着反问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刑期早过了吧？怎么不回家？”

小牛子苦涩的道：“没有回原籍的路引，回去也是黑户。”说着面露忧伤：“况且我爹我娘都没了。”

“谁说你爹你娘没了？”

“啊？”小牛子愣道：“我写信回家给我爹我娘，他们一封信都没回，听送信的说可能已经死了。”

李小牙说道：“你爹你娘在城北买了一间铺子，搬去城北了，我前些日子还见着他们。”

小牛子欣喜若狂：“真的？我爹我娘还活着？”

“我骗你做什么。”

小牛子感动得泪流满面：“太好了，我爹我娘还在世，我还有机会回去给两老尽孝。”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小牙拍着小牛子的肩安慰，没想到出使朝鲜会遇到被发配辽东的发小，小牛子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也早早加入城西的地痞帮派，有一次，两帮地痞争地盘殴斗，小牛子一伙打死了人，而后小牛子被发配辽东。

小牛子擦干眼泪，与小牙叙起旧，虽然两人的身份，如今天差地别，但发小深厚的情谊，没让他们变得陌生疏离。

小牛子被发配辽东挖煤，同伴们熬不住严寒疾苦，一个个都病死了，只有他熬完刑期，并拜了一名老猎人为师，学习捕猎狩猎，老猎人去世后，他跟一群猎户组成商队，贩兽皮兽骨进京畿售卖。

“辽东真的有很多老虎吗？”

“很多。”

“你们猎虎吗？”

小牛子点点头：“谁要猎到一头老虎，几年都不愁了，只是老虎太难猎了。”

李小牙兴致勃勃问道：“你猎过虎吗？”

“当然。”

“打虎匠啊？”

小牛子略显憨厚一笑：“我就跟着师父等一群老猎人，猪到过一头虎，谈不上打虎匠。”

“你们如何猎虎的？”

小牛子讲解道：“先找到老虎出没之地，爬到高树上，建一个树屋，放下诱饵，静待老虎现身，然后用毒箭射它，待其毒发身亡，但就怕没上树屋就遇着老虎，每年辽东猎虎都死很多人。”

“老虎不是会爬树吗？”

小牛子回道：“我们会爬到很高的树上，几丈高，辽东的虎可大了，四五百斤，它们爬不上那么高。”

李小牙虎着脸：“我听说老虎遇到人，会飞扑过来，我若是遇到老虎，一个滑铲到它腹下，拿刀划开它的肚子，稳吗？”

“……”

小牛子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道：“小牙，你是有啥想不开的么？”

“……”

李小牙点了点头，经过打虎匠现身说法，看来遇虎滑铲确实不科学。

李小牙不怕遇到老虎，只怕遇不到老虎，三大营调来的一千名禁军护卫，五百名神机营调来的神射手，五百名五军营骑兵，平均身手都是程白羊这种的，他们是大明皇师，精税中的精锐。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说，老子打的就是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