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事后，只知孙家的痴儿某日忽然暴毙。

却不像陆观般，亲眼将事情经过瞧在眼内。

但见那孙氏家主打开鸟笼，将雀儿放飞。

惹得痴儿哭闹着与他拉扯起来。

正烦躁不已，见那出笼鸟儿尚且眷恋不去。

便挥刀将其利落斩杀。

这一刀杀雀映在痴儿眼里。

却似是触发了久藏心底的开关一般。

蓦然间狂性大发，将孙氏家主扑倒在地，发了疯狠命撕咬。

一个从未修行的少年爆发全力。

竟致在地阶宗师的颈项上留下了皮肉伤。

孙氏家主破笼杀雀，期盼子弟人人如虎。

当下，总算是得到了一头悍猛无畏的虎崽。

噬咬着的却是自身的喉咙。

该当如何？

家主目光冷漠，拔刀将侄子斩杀。

待见痴儿头颅落地，血洒床榻。

家主素来孤冷坚决的双眸，却也有茫然意。

冀望家族子弟成龙成虎，好将三代基业永延，何错之有？

但从无半分成才可能的痴呆儿，不幸生在了将门。

难道只能怪他当初投错了胎？

世间之事每如乱麻，辨不清对错是非。

陆观闭目默念一段法诀。

睁目之时，膻中洞府金气，已凝聚成一头浑身笼罩淡金光辉的金丝雀。

洞府灵禽乃练气士神魂之延伸。

因应各人大道根柢回异，自有各种不同神异之处。

陆观此刻养出的金丝雀，生于金德亦滋养金德。

只须留守于陆观体内。

便能时刻不断地供给金行灵气，滋养洞府。

金雀成形瞬间，陆观原本尚差少许火候的眉心、膻中洞府登时金宅大成。

终于追上丹田洞府的进度，能在同样起点上往“玉宅”层次进发。

洞府修炼至此，已然远超当初剑坊坊主对陆观的期待。

兵仙剑出炉之期，似乎也可以提前了。

……

陆观让郭倩将盛满金行炼剑素材的两个大木箱搬进院子，便送她出了店铺。

这趟她回弘礼堂覆命，提及的见闻，必然超出堂主郭元仪的预期。

陆观不奢望这位成名多年的地阶宗师，会为此亲来与自己这个末学晚辈见面。

只要对方充份认识到自己的潜力，必要时自然会提供援助。

他进到书房，却见叶玄澄和白虚月已在房中等着。

东西对坐，水火不容。

白虚月见他回来，霎时起身道：

“师弟！叶……她说你这早跑到金玉楼追讨物事去了。”

“若非纪师姐在城里人脉广，我也不知孙曦没在卖物会露面，却待在了金玉楼不知捣鼓什么。”

“早知如此，我就与你同去，给那不知好歹的江东蛮子一些教训。”

叶玄澄却只微微一笑。

似是早就知晓陆观此行，会与孙曦碰头：

“明安，孙曦要你给她什么？”

“她和父兄不同，经营家族生意甚久，绝不会轻易就把秘库钥匙还你的。”

陆观如实说了与孙曦见面的经过。

两女听后，均陷沉默。

白虚月眼神淡漠：

“她表妹为你添了这许多麻烦，打算随便攀上亲戚，就一笔勾销了？”

“这些蛮子在江东横行霸道惯了，想必还以为肯与你结义，是给了你天大的恩惠。”

“要是她把温乔送给你当丫环陪罪，那还差不多。”

叶玄澄微笑道：

“那时候，就得轮到某人担心了。”

白虚月高傲地昂起头来不作回应。

显然不觉得，温乔有与自己竞争的本事。

陆观说道：

“比起暂时不会诉诸武力的孙曦，我更关心清微老贼的动向。”

“他在武院大广场边埋下炼妖壶，此刻东窗事发。”

“难道内城的大人物们，竟全不作理会吗？”

叶玄澄道：“怎么可能？”

“这回他犯了大忌，就算是司隶校尉府也保不住他了。”

“只是清微乃昔日祈雨解旱的功臣，朝中有人忧心若除去了他，日后再起大旱时无人应付。”

“换句话说，在找到替代他的道门高人前，朝廷不会对他出手。”

陆观说道：“但他会就此放弃谋取兵仙宝库吗？”

“孙曦无端提起古剑库二重，似乎在暗示我，该处收藏之物与宝库有关。”

“她亦是兵家修士，忽然来到都城，说不定也是对宝库起意了。”

叶玄澄说道：

“你既已步入玄阶，离宝库的秘密便已越来越近。”

“校尉府、孙家、常雨轩，这段时日定然将你盯得死死的。”

“时机一至，便即杀人夺宝不留情面。”

白虚月哼了一声：

“他们真当我剑坊无人了，敢向座师的关门弟子出手？”

叶玄澄道：

“尊师若然有心，随手便可覆灭清微，却为何任由老贼到处乱蹦乱跳？”

她望着陆观，目光柔和：

“原因很简单，尊师和我一样，都想知道明安面对危机时会作何选择。”

“修行大道险阻万千，绝无事事依靠师长亲朋的道理。”

“明安乃天下奇才，小小清微，阻不得他的大道。”

陆观沉思半晌，已有了决定：

“校尉府和孙氏态度未明，家底雄厚，暂时不宜主动招惹。”

“先弄清楚清微接下来有何打算，再设法应付。”

说罢摊开手掌，金丝雀幻化掌心之上，振翼飞出窗外。

使得没有心理准备的两女同时动容。

叶玄澄道：

“灵禽乃修士神智延伸，可收索敌之效。”

“如此一来，倒省得我安排人手监视清微。”

“只是……明安是从何处修得这手异术？”

武院、剑坊均无此法。

陆观一手指天，笑意明快。

“唯天所赠。”

金丝雀既无肉身重量牵绊，翔行灵动迅敏。

不一会已飞进平城坊常雨轩上空。

它是陆观神智的延伸。

后者结印望气之时，金雀即可洞见位处道观四方的封禁光柱。

当下巧妙绕过，直飞道观后殿妖气升腾处。

金丝雀落足殿上横梁，只见清微老道闭目坐于坛前蒲团。

正温言诵念道经文字，向殿中十余位真传讲授正法。

单看这副光景，看似与外间的寻常道观无异。

前提是忽视掉真传们脸上的神怪面具。

金丝雀视线望向清微身后。

但见那神坛之上，供奉的并非神像，而是粗矮宽胖的炼妖大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