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公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去？”一个声音软糯、语气却异常坚定的女声传来。

楚王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宫婢服饰的二十出头的女子对自己缓缓行了个礼，然后便道：“大王，婢子窈琴，可以证明当晚的一切。”

“公主姝来行云殿见我家公主那夜，我就躲在后殿，当晚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木盒：“那夜，公主姝就是将这个毒药放到油灯中燃烧，害死我家公主的。我本想呼救，可我也中了一些药性，浑身动弹不得。然后，宫殿中突然出现一群武功高强的人，将公主带走了……”

说完，便泣不成声：“如果我能警觉一点，早点发现公主姝的小动作，公主也许就不会死……是我没保护好她……”

楚王示意医者接过木盒，验明成分。

医者打开木盒，拿出里面一粒还不如黄豆粒大的粉块，研究起来。

不一会儿，医者过来回禀：“禀大王，此药含有致幻成分，会让人陷入幻觉中，将人心中隐痛无限放大，然后……然后让人心痛窒息而亡……”

说完，医者头上揩了揩头上冷汗：没见过这么阴毒的药，给人格痛快不成嘛，还让人在痛苦中心痛至死，简直比一刀刀割肉还痛苦啊。

“是了……当时公主确实很痛苦，最后也有些喘不过气来……”窈琴接话道：“我当时也是因为类似症状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因为在后殿，吸入量少，也许公主的死因就要被彻底掩盖了……”

听着窈琴和医者的话，公子元眼中都快冒出火来。

窈琴是最近才逐渐恢复神智的。为了不刺激她，他并没有详细问当日的细节。只是确认对方神智清醒之后，便告诉她今日的计划，并带着她来一起作证。

他没想到，梦儿竟然是在一片痛苦中死去的，以一种最难受的方式。

“熊姝，熊和，想不到你们这么狠毒！连走都不让她安生……她究竟跟你们有什么仇怨，要这样害她？！”他怒吼出声。

“父王，熊和他与秦国细作密谋害我，我可以不追究。可他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害死梦儿，还密谋要对楚国不利，难道您就真的要放任不管吗？这样下去，将让整个楚宫再无宁日，更多公子倾轧、公主害命的事情必将自今日始啊！”

楚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沉吟片刻便吩咐道：“将熊和与熊姝收押至死牢，十日之后，明正典刑……”

随之而来的是熊姝与熊和的呼叫声。可任凭他们呼天抢地得多么撕心裂肺、惊心动魄，楚王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而是满目萧瑟，沉重走向室外。

他的楚国啊，就因为这样两个愚蠢的子女，被搞得一塌糊涂了。

楚王突然觉得心累，想找个人聊聊，可是却找不到一个人。如果勉强要算的话，大巫算一个，可是他常年在外游历，又上哪儿去找他呢？

为了楚国的安稳，他年轻的时候，便在秦国、齐国相继为质。好不容易继位为君，接管的却是一个岌岌可危的烂摊子，和实力强大的秦国交恶。

他时刻都忘不了在秦国为质时，曾经差点命丧他乡的恐惧。

也是因为这样，他对自己当初为公子时不得不娶的来自秦国的正妻，始终恨屋及乌。对于她所生的子女，也完全谈不上喜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强大楚国，抵御强秦。

可是庄王时期的辉煌已逝，楚国也再没出现过一个天才的军事家和是十分能干的大臣，他的抱负便成了空中楼阁。

直到他遇到了樗云，直到梦儿降生，他仿佛看到了楚国再次复兴、强大的希望，看到自己一血自己和父王耻辱的机会，所以这些年，他竭尽所能守护好只有他和大巫知道的秘密，保护好他的心尖上的女儿。

可谁能想到，他念念不忘、也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希望，竟然让自己两个愚蠢、狠毒的子女给毁了。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挫败过。

更关键的是，如今出质齐国的质子怎么办？

五年前，为了利益，楚国和其他五国一起攻打了齐国，获得了一些微薄的利益。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齐国复国，楚国却遭受到邻居秦国越来越猛烈的攻击，半年前才丢失了上党等地。

为了不让楚国东西同时腹背受敌，他不得不和复国迁都回临淄的齐国结盟。

原本前一阵觉得子和这人仁孝纯善，如能出质他国好好历练一番，将来或能有些作为。

可如今，这么愚蠢狠毒的一个人，他怎么敢轻易放出去？是给楚国多树敌，还是放任他继续卖国？

楚王摇摇头，然后又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

“父王在为何事烦忧？”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过来，他朝声音望去，才发现子元不知何时已经跟了出来，眼神满是担忧。

这个孩子……楚王心中又叹了口气，以前因为他是秦女之子，不曾多看一眼，直到发现梦儿跟他关系甚好，才逐渐关注多了一些。

他倒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对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始终仁爱；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不糊涂，能狠得下心大义灭亲，是个能成大事的苗子。

可是他体内流淌的秦女的血，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他的心是否真的能一直向着楚国，他又是否会像姝儿一样，有一天让人发现最可怕的一面？

想到这里，他心神一动：“子元，梦儿的事，辛苦你了……要是她没出事，该多好啊……”

“妹妹在天上，肯定会不忍父王伤心的……”公子元出声安慰：“我们唯有尽快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才能让妹妹走得更安心……”

“哦？你为什么一直不相信梦儿这事，是子和与姝儿单独做的……”楚王试探性地问。

“儿了解他们，他们没那么缜密的心思……”公子元答道：“如果只是他们，窈琴见到的武艺高强的人，也解释不通……”

“那在你看来，是秦国人做的？”

“虽没有十足证据，但按目前线索指向，十有八九。”公子元不卑不亢答道。

“为什么如此肯定？”

面对楚王连珠炮似的问题，公子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合盘托出，只答了两个字：“直觉。”

“如果真是秦国人，你待怎么办？”楚王最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自然是血债血偿。”公子元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

“秦国人，可是你母族的人……”楚王半眯着眼，意味深长道。

公子元连忙趴下行大礼：“儿只知，自己生在楚国、长在楚国，凡犯我楚国疆土、害我楚国子民、伤我至亲之人，皆为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