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奴才不敢，”这句听入耳了，方心头一松，连连叩头，“奴才时刻记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退下吧，今晚翻元嫔的牌子。”

皇帝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还要再给贤妃加一巴掌，刘总管心头暗喜，喏喏告退。

听说传了元嫔去精舍，绿腰亦不敢再向贤妃禀报，想着这事只得过几日再说了。

一室狼藉里，贤妃立在当中，双眼赤红，口中喃喃道：“是想吓得本宫不敢出手？呵，走着瞧！”

德妃的产期临近，老话说，孕子提前，她一早便向皇帝禀报过，要将娘家人接进来陪产。

得恩旨后，自然向内务府传话备办起来，二位夫人坐卧都安排在承德宫偏殿。

义兴侯夫人与首辅太太用过晚膳，相携在院中漫步，后头下人渐渐离得远了。

“嫂子，我这心里头总是有些惴惴，不知是不是娘娘生产，太过着紧的缘故。”大太太声音压得低低的，仔细看着义兴侯夫人。

樊氏目光似随意在打量着四周围花草，口中却道：“我也一样，这样盛恩，殊难承受。”

前头天天进宫来陪着，已是离了格，只是皇上开口允了，便不多言，这还要进宫来陪产，二人心中，更是没底了。

“生子如同过关啊。”樊氏轻轻叹一口气，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向大太太道，“首辅大人那头？”

“他能说什么。”大太太撇撇嘴，自那件事后，二人见面都少。即使这样大事，于柏岩也只说了去便去罢几个字。

“咱们是按圣意领的差事，总错不到哪里去。”见论不出什么，反令二人愁苦起来，樊氏也不欲此时多生是非，便转了话题与大太太论起生产预备保养之道来。

其实两家私下都猜，皇上这是在为德妃此胎造势，要说多么看重，并不见得，但朝上已有人在为年长的皇子吹风，此时很需要一个新的备受宠爱的新皇子，来转移朝臣们的注意力，以免往一边倒去。

德妃心中当也是明白的，所以皇上种种暗示下，她也就欣然接受了，更着意扮得娇纵多心些，添些是非来惹人注意。只盼肚中真是那份因果，若是百般腾挪间，出来的是个公主，那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只是太医也不是白受俸禄，更不会拿官帽开玩笑，既然敢一改平日扭捏的画风，铁口直断，起码有七分把握了。

镜花山房里，此时也有一段对话。

“便落在今日了？”正在说话的是于移海。

“正是，唐青山算了是今天，就是今天。”于柏岩手执白子，“注意，我要打围了。”

于移海笑着摇头：“注意不注意都没什么要紧，我哪里算得过你。”

“哈哈哈。”于柏岩朗声一笑。

外头伺候的于良听了，心头也暗暗高兴。

承德殿外，樊氏与大太太眼见月移过半，商量着回去归置了，却又碰上慧云扶着德妃出来。

见身边没别个伺奉人，几人行礼过后，说话自然亲昵许多，樊氏笑道：“娘娘怎么出来了，虽说是春日里，夜风还有些凉呢。”

“我本是想早些安歇的，”德妃说话声音娇娇柔柔，和气的紧，对着娘家人更是如此，“可一躺床上，这小冤家便左挥右突，真是奈何不得，起来走走，倒略好些。”

陈氏是亲姐姐，自然比嫂子更近一层，此时心里抿一缕忧色，只不敢露出来：“那可怎么好，莫不是要传太医来问问。”

陈氏生育过两子两女，自然知道临产之期，腹中胎儿应是胎动渐少才是。

德妃笑道：“那倒不用，只觉得是动得频繁些，略走走便好了。”

陈氏知道，德妃面上有些小儿女情态，实则心中有数，也便不再多言，只与樊氏一并陪着松散。

一时絮絮说些闲事，不知不觉间，眼看正殿就在眼前，德妃回头笑道：“劳动嫂子与姐姐了，都早些安歇吧。”

樊氏与陈氏行礼送了德妃，便返身往偏殿行去。

陈氏想想，还是不放心，与樊氏道：“嫂子，临产之际，总该是胎动略少，怎么娘娘还觉着胎动频繁呢。”

樊氏一怔，道：“想来是龙胎不与寻常相同的缘故。”又正色向陈氏道：“如若娘娘真有什么事体，定会传太医前来相看的，君臣有别，咱们最重要是以娘娘的话行事。”

陈氏点头，不再言语。

正当此时，身后数声惊呼传来，二人转身一看，竟是德妃倒在地上，正在雪雪呼痛，数名宫婢已奔上来团团围住，看不清具体情形。

二人大惊，忙奔上去，仔细一看，幸而德妃倒在慧云身上，应无大碍，只她卧倒着，又在呼痛，肚子大得心惊，宫人们不敢下手去拉。又看慧云，压在下头，额头冷汗直流，倒是伤了筋骨的模样。

此时就见了有娘家人的好处了，再大的宫室，掌宫姑姑一时顾不过来，竟就无人敢做主，还是陈氏胆大些，叫上樊氏，又安排众宫人使力，先令人平垫着让德妃侧过身来，而后再慢慢扶起来。

德妃起来以后，喘匀了气，慧云才被两个小太监拿担架抬起来，脸色苍白，口里还说着：“快，快去传太医来给娘娘看看，可伤到哪里没有。”

德妃也是受了些惊吓，却还多说一句：“把擅骨科的黄太医也请来。”想来是为慧云延请的了。

陈氏急着上前，扶住德妃，一径只道：“可伤着哪里没有，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摔倒了。”边问还边左右打量，额角汗都沁出来了。这都要生了，还摔一下，可怎么得了，多少妇人就摔一下就...大太太简直不敢想。

樊氏迟了一步，索性落在后头，叮嘱宫人些注意事项，现下慧云伤了，往日伶俐着乖的明太监又不见踪影，正是用人之际，别一下子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到处乱哄哄的一头。

想想又暗蹙眉头，德妃未出嫁时，也是个精细人，怎么进了宫，这一宫里的人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显见是缺乏调教。待得闲了，可得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