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从地板上蔓延开来，何五的身体在出于本能的抽动。

梁垣雀知道他还没死，但也已经没救了。

人被割破喉咙，其实不是死于失血，而是死于窒息。

喉管断裂，人就不能做出呼吸这个举动，空气只会漂浮在喉管的断裂处，而进不到肺部。

但同时，跟喉管一同破裂的血管会流出血，血呛进肺里，会让人死得更痛苦。

在警探进门的那一刻，鲁少爷支撑不住，也咣当倒在地上，整个人剧烈地呼吸着。

何五之前说得对，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着杀人的后果。

杀人只需要一瞬间，但很多情况下，接受自己杀人几乎要用上一辈子。

不管是有预谋还是一时冲动，在真正下手之后，杀人者的情绪才会在心中汹涌。

鲁少爷嘴巴大张着，似乎呼吸很困难。

梁垣雀冲过去，检查他的情况，他浑身冰凉，但并无大碍，应该只是被吓到了。

被自己杀人的举动给吓到了。

这个环节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梁垣雀也从来没注意鲁少爷的手里一直攥着一个刀片。

此刻因为非常用力，刀片嵌进他的掌心，他的血也不断地流出来。

梁垣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轻声安慰，

“都结束了。”

“还…没有……”鲁少爷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梁垣雀注意到，他的眼眶中有泪水，但始终没有渗出来。

“这，这什么情况啊？”大批的警探冲了进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林晓静和罗玉成。

“你们来晚了。”梁垣雀站起身来，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他的肋骨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发痛，他感觉自己也有点呼吸不畅，便跌跌撞撞地往房间外走去。

“梁先生！”

鲁少爷突然在身后喊他。

梁垣雀回头，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复杂的眼神。

紧接着，梁垣雀就是去了意识，一头撞在地板上。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庄佑杰在用湿毛巾给他擦手。

他擦的还蛮专注，以至于梁垣雀说话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跳。

“都结束了？”梁垣雀嗓音有些沙哑。

“嗯，”庄佑杰点点头，把毛巾丢回水盆里，“还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由于梁垣雀一直没醒来，警局就先找鲁少爷了解当晚在房间里的情况。

鲁少爷如实说了自己被何五胁迫，逼不得已出手，没想到竟然误杀了他。

何五本来就是警局要抓捕的对象，如今他死了，也算是为警局省颗子弹，所以并没有多难为鲁少爷。

鲁少爷也交代了他所有知道的，关于何五的罪行，众人通过他的讲述，从鲁家一间房下又发现了一个人为的坑洞，里面放着一具白骨，就是早已死去的，真正的老叔鲁秦。

至于当初，他是怎么杀害罗玉山，又是怎么杀害老七，都随着他的死而一起带进了土里，只能通过推测大概还原。

林老爷如今，既高兴于林家终于洗得清白，也不用再惶惶度日，还兴奋于另一件事。

那就是，传说中鲁家的财宝是不是真的。

林老爷特意表示，自己也不是何五那种无赖的家伙，如果鲁少爷能告知，他肯定把挖出来的财宝一大半都给鲁家，并且愿意让鲁少爷住到林家，有林家子孙一直照顾直到他离世。

但鲁少爷很遗憾的表示，直到目前为止，他依旧没有破译出所谓先人留下的线索，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用来造势的传说吧。

虽然林老爷很失望，但看鲁少爷实在可怜，还是履行了之前的承诺，把他接到林家来照顾。

而由此，这片土地上也再没有林家鲁家之分，鲁家的最后的几间房，也归入林家。

“听鲁少爷的意思，其实线索是真的存在，只不过他还没弄明白？”

梁垣雀问庄佑杰。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庄佑杰不在意这个，所以也没怎么打听，他更在意的，是何五的死。

“哎，阿雀，其实鲁少爷弄死何五，是有预谋的吧？”

梁垣雀吃惊的一挑眉，“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就是凭感觉，像何五这样的人，平常已经对鲁少爷也不好，还把他软禁这么多年，鲁少爷肯定恨死他了。”庄佑杰道。

梁垣雀微微点头，脑海中浮现出鲁少爷的那个眼神，

“只有他死了，鲁少爷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就知道。”

庄佑杰因为自己猜，啊不，推理对了而感觉一阵小得意。

梁垣雀却笑笑，“我跟你不是一个意思哦。”

“啊？”庄佑杰愣了一下，“那，实际上是为什么？”

梁垣雀笑而不语，跟他打起了哑谜。

“哎呀，你快说嘛，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任凭庄佑杰如何着急，梁垣雀就是不说。

最后被他缠的烦了，干脆就说他猜对了，自己只是逗他玩的。

其实告诉庄佑杰也无妨，但梁垣雀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他接触。

这世间，善跟恶不是对立的，同时善恶也并不只有一种存在方式。

何五以为自己把鲁少爷软禁，但实际上，是鲁少爷把他绑在了身边。

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线索”。

鲁少爷没有生活能力，他想活下去，身边就必须有人照顾。

如今，何五因为自己的疯狂而被盯上，他就不再能为鲁少爷所用。

在抛弃他之前，必须得让他彻底闭嘴。

在鲁少爷掏出刀片的那一刻，梁垣雀才明白过来，鲁少爷设的局不仅仅是针对何五，更是针对他们所有人。

他故意参与对何五的抓捕，故意把何五引到鲁家。

他在帮大家的忙，更是在帮自己的忙。

而他也察觉到，梁垣雀已经在看到刀片的时候明白了这一切。

所以他才会跟他讲那样的话，给了他一个那样的眼神。

梁垣雀也选择出了自己的回应，鲁少爷如今应该明白，他不会乱说话的。

所以，在他昏迷期间，鲁少爷已经给了警局一套说辞。

梁垣雀不会拆穿他的，因为他知道鲁少爷不是坏人，他是个想活下去的人。

梁垣雀很佩服这种不管身在什么环境依然有强烈求生欲的人，所以他愿意给鲁少爷一个成全。

如今他住进林家，会有新的人替代何五的身份，他所迎接的生活会比之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