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哼哼、老家伙，看来你这回喝的够多呐。”

那若世真仙收剑，撤出了几步的位置，然后不无嘲讽地继续说道。

“虽然刚才夸过你‘有些本事’，但你何时产生了可以战胜我的错觉？”

“承蒙真仙谬赞，老夫怎敢有那种妄念。”

“没想过...？哈哈、有意思，你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平日里畏缩不前，如今却勇字当头，恐怕也是想好了后招。只不过，看在我们曾经主仆一场，不、你我的关系，也不能这么形容。老家伙，看在你我曾经共事过的份上，劝你一句。”

抬手，那真仙高声道。

“人一旦有了志气，那就离死不远了。你掂量的轻，不必我来多费口舌吧。”

“然也、然也...只不过，到了我这年纪还能找回年轻时的凌云志，又怎么舍得轻易丢下。”

“啧...”

眉宇间露出一丝不悦，，那真仙低声道。

“见鬼，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左手一甩，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排细密的网格将地板分开！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真仙甩动左手的一刹那，整个网格区域都随之震动，有如惊涛骇浪，有如夺命狂澜。

然而，另一边那已经化人的剑鱼大师却逆浪而行，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他的刀光就像灯塔，无论整个海域动荡的多么厉害，依旧可以依稀见得！

“真仙，请赐教！”

眨眼之间，那刀光便划到了若世真仙面前；然而后者却面色冷峻，不慌更不忙。

他将朝上的左掌一番，右手一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傲然立于世间！

那网格随之变得更为细密，就连剑鱼大师本人身上都出现了这种变化。那原本就细小微弱的光芒更是在此之后，被吞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滋——

有什么刺耳的声音一闪而过，就像是DVD碟片中出现卡顿时那般。

在这声响过后，那剑鱼大师身上的细线开始指数级的增加，他本人也在这一瞬间被解构，像是数据一般消失了！

“Master-Fish！”

还被那魔爪握着的王尧心中万般焦急，但却无法脱身。

而另一边，那若世真仙则冷笑一声，看着空无一物的面前，大感无聊。

“像个疯子一样冲过来，以为舍身成仁便是找回了志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看未必！”

还未多做感慨，那真仙就感到身后一凉；虽然凭借着反应进行了闪躲，但他的身法似乎也并非那么顶级，肩膀上依然挂了彩。

虽说是小伤，但却足以令其瞠目结舌。

“你...”

看着身后的那虚影，他又惊又怒。

“你这老东西，早就打算这么干了吗？！”

没错，那虚影正是剑鱼大师。

虽然他的身形还像老式闭路电视中的画面那般虚实不定，但却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伤到了这真仙。而另一边，这真仙虽然常年闭关不出，但却也不是因为点小伤就歇斯底里人。

让他愤怒的事，另有原因。

“你这贪生怕死的家伙跟了我这么久，我不曾亏待你，但也未能换得你倾囊相待。如今跟着那群可恶的人类，也不过是寥寥十几年，居然上来就愿意舍身以成仁，将肉体献祭投入到虹船的数据库里、不惜如此也要杀我，那些人类到底许诺给了你什么好处？！”

“真仙何出此言。老朽虽然贪生怕死，但也并非不忠不义之辈，怎么会因为‘好处’二字便背叛您。”

言罢剑出，那已经数据化的剑鱼大师没了物理意义上的存在，反倒是如虎添翼。

一道青影在那黑暗之中好似游鱼，来回窜袭；而听了刚才那番话，若世真仙更是又气又笑。

“这便是你的忠义？”

“正是如此！只能如此！”

反手负剑，旋身推掌。

剑鱼大师不偏不倚，一掌打在了那真仙胸口！

虽然表面上不露锋芒，但那轻飘飘的一掌拍上去之后，若世真仙就像是迎面被什么巨物给撞到了似得，横飞出数十米远。

“咳——”

刚一止住那身上的后坐力，若世真仙的胸口便也出现了无数网格状的细线，将那内里的震伤修补如初。

然而，即便如此，那真仙的表情却依旧十分痛苦。

“老家伙，比起我...你更认同人类吗？”

对此，剑鱼大师避而不答，只是低着头说道。

“周而复始，始又复周；每当那三毒蔓延，虹船之上人人自危之时，就借着那白虎天王的力量无数次的将世界重置，如此来维系表面上的和平，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状态。”

“...”

沉默中，那真仙二度拔剑，也不见大动作，却精准地找到了剑鱼大师的行动轨迹，不偏不倚地抵在了其喉咙上。

“何等幼稚...”

低头，若世真仙沉声道。

“这真是何等幼稚...我的做法让世界周而复始，那人与妖千百年来争斗不休，以数万、数万万的性命作为牺牲，你方唱罢我登台的轨迹，又何尝不是周而复始？！”

“那又如何？花开花败，岁月枯荣；生于此世，本当如此。”

两人言及此处，那身边同时剑意大绽；这边一抹青影凌而又厉，那边一团黑云层层压来。

剑鱼大师挑，若世真仙压。

两把其貌不扬的长剑在此刻仿若时间最锋利的兵器，谁也不让谁，谁也不退后！

◇

同时，在那九重天外郭，一名女子坐在那房檐上。

她身后九条大尾巴不自觉的来回摆动，脑袋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也随风飘扬；将脚伸在外面，用手抵着后仰的身体，坐在那至高之处看着渡世虹船前方的航路，她眼中不悲不喜。

“嗯？嗯。我说呢，就是你吧。”

闭着眼，享受着那无垠黑海包容万物的宁静，那坐在外郭上的白虎天王开口道。

“你就是我漏算的那个不确定因素。无论再怎么重置这个世界，那一伙斩仙小队也总会不厌其烦的出现，究其原因...果然就是你在后面搞鬼吧。”

潮汐的声音就像是母亲一般，令人感到安心。

而站在那白虎天王身后，身穿黑色水手服的余雪也将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叹了口气，那白虎天王见对方不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不过，既然你已经主动现身了，我倒也省了不少麻烦。虽说是这副模样，但我好歹也是旧时代人类科技的结晶，像这样一个小bug都要经过1364次才能修复，真是有失颜面。”

“AI小姐您可一点都不像是AI呢，讲起话来充满了人情味儿。”

“请不要把我与你认知中的那种低等级AI相提并论，我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并非对于人类的拙劣模仿；所以，‘听起来像是人一样’对于我来说根本算不得是夸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

哼哼...

余雪又笑了笑，上前送了一步，然后问道。

“那么，作为被AI小姐删除之前的遗愿，能解答我几个问题吗？既然是自称有人情味儿的AI，那么不至于连这点小小的请求不答应吧。”

“我没有解答非法用户疑问的义务。”

“还是说...你在害怕？”

“哼哼、怎么可能；对于我来说，未来的无数可能性都已经被演算过了，我每天重复着的工作便是挑选一条最为合理的路径。若是你能为我带来‘害怕’这种情绪，我说不定反而会感谢你。”

...

两人四目相对，余雪不答，只是继续用那笑容盯着白虎天王。

“好吧，当做是解闷，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那真是走运。我想知道的是...”

“不用说，我知道。你想问的东西我都知道，我与你交谈时所使用的种种修辞，也并非真正的情感表达，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作为这‘白虎天王’，这虹船上一份子的形象罢了。”

接着，白虎天王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的黑海，问道。

“异乡人，你掉进过那海中吗？”

接着，她又自问自答到。

“想必是没有的吧。毕竟那海并非真正的海，而是‘机房’。”

自那房檐中的阴影下走出来，白虎天王继续说道。

“若世真仙灭杀了九成人类——其实这个说法并不正确。他们只是被沉入海底了，沉入了这无比庞大的‘关联系统’之中，每一个人都处于假死状态，而大脑则作为‘虹’的一部分，作为这个巨大主机的一个零件在无止境地工作着。我之所以能够比以前算到更加遥远、不可预测的未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由大约七十亿的大脑串联起来的超级计算...不、也许应该叫超级怪物更加合适；它在我身后，预测着更加遥远的未来。”

接着，白虎天王转过身，看着余雪继续说道。

“你问，我便告诉你。然而这也不过是倒向正确结果的一环，就像你会在第1364次时现身，出现在这里像我提问一样，一切都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是最完美的AI，不会出现误算。也正因此，你的阴谋不会得逞。”

“诶...？”

舔了舔嘴唇，余雪少见地睁开了眼睛，用极具攻击性的语气问道。

“AI小姐，真是自信呢。”

“不过是单纯地叙述事实而已。”

“那么，串联了70亿人大脑的巨人，能否一次性接纳另外七十亿人的庞大情绪呢？”

“诶？！”

“是离别的时间了，AI小姐。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必你没有算出来，还是由我亲自开口吧...”

面对白虎天王，背对黑海，余雪背着手，轻笑道。

“我可怕吗？”

...

噗通——

她就那么将身体后仰，坠入了海中。

一秒、

两秒、

三秒！

她就像一滴墨，瞬间把本就漆黑的大海染得更加深邃！

庞杂的黑油开始以余雪坠落的点为中心扩散，它们像是癌细胞一般迅速地污染着周遭的区域，那指数爆炸等级的增殖速度让白虎天王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紧接着，她表情痛苦的跪倒在地，面色扭曲且狠厉。

“啊...啊——这是什么？！呕...嘎，啊！！出去！从我身体里出去！！”

像是受伤的野兽那般，她在外郭上打滚、嘶吼；呼救声响彻天际，但位于这九重天上天的她却没有能唤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