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西南部。

“...”

那狐狸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看着前方那逃窜向森林中的身影，眨了眨眼，然后一握。

霎时间，天地色变，无形的风波笼罩而来；不论是参天大树还是路边花草，都像是有灵似得为之一震，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紧接着，这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未持续多久，冲天的火光于林中炸起，半径百米范围内的一切都在这一瞬之间化作灰烬！

“可恶的狐狸！”

见逃生无望，那男人也一咬牙，屏气凝神准备反击。

然而连续数日的逃亡，再加上已经透支到无以复加的身体状况让他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还未将气提上来，他就感到一股重压袭来，倒地不起。

“哼哼~”

在远处，另外一名女子轻笑一声，踏空而至。

她与放火烧山的那人长相如出一辙，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比起前者那沉静的样子，现在来的这个明显更加张狂。

“陆先生真是好身手，哪怕伤成了这样，半座昆仑还压不住你。”

从空中降下，胡玉儿俯身看着那已经七窍流血的男人，表情十分嘲讽。而后者虽然心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懊悔。

“也罢，既然今天落在你们姐妹手里，我陆某人无话可说。只恨信了那东西的邪，说什么能助我达到圣人境地，结果只是这种半吊子的功力！”

那中年男人虽然身上伤痕累累，除了左肩上那倒明显的刀伤外，脖颈处也呈青紫色、恐怕中了毒；而更在那之外，身上的大小伤口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状态下，还能身负半座昆仑山，着实令人侧目。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最好别让我活下来，否则、定要灭你满门！”

“呀呀...陆先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客气一笑，胡玉儿挥了挥手，用看上去仿佛准备“一笑泯恩仇”的表情继续说道。

“...今天我们姐妹俩都把您得罪成这样了，怎么会放您活着回去呢？”

残忍。

果决。

并且十分熟练。

若说这个时期的胡玉儿与妖怪办里的她有何不同，那便是更加的锋芒外露。不光敌人怕她，自己人也怕。

“而且、陆先生，您刚才说什么‘半吊子的功力’，我看倒是未必。”

蹲在伤痕累累的陆天寿面前，胡玉儿笑着说道。

“您在这之前，也不过是个一流高手罢了，与我们两姐妹不相上下。如今吞了‘那东西’，不仅在各大高手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还能以一敌二让我们姐妹俩联手对付您，这哪是‘半吊子功力’，已经算是实力大增了吧。”

“哼、到底只是山野之间的小狐妖，哪怕实力强劲，见识倒还是短浅依旧。”

以为胡玉儿在嘲讽自己，这陆天寿也要在这死前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顶住压力继续说道。

“那圣人境地，自盘古开天以来只有六人达到，无一不是开宗立派的大能；像你我这样所谓的‘一流高手’，在他们面前无论多少都不过是轻如微尘的存在。我如今吞噬了‘弥’虽然多少精进了些，但哪能称得上圣人？”

说着，陆天寿又扼腕叹息道。

“早知只能达到这种半吊子的境界，我又何苦冒着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去干这种蠢事？”

“嗯...是么，但我到觉得，您已经很厉害了。说什么圣人不圣人，大家都没有真正和那所谓的圣人交过手吧。撑死了不过是从那些门徒口中道听途说，什么登上了那境界便超脱于众生，可以以一敌百，但仔细想想，果然那种小说主角一样的飞跃是不可能的吧。”

陆天寿听了这话，刚想嘲笑那狐狸坐井观天，却猛然窥到了对方双眸中那深如龙潭的神色。那仅仅靠眼神就能传递来的彻骨寒冷，让从未怕过的陆天寿打了个激灵。

“陆先生，您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大家都被那六位圣人骗了，他们其实不过是能打上三两个一流高手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地厉害。不过是手底下人多势众，借着自己是大教之祖的便利，不停地去宣传什么‘圣人’的概念，让大家以为那境界可望不可即，封死了后来者道路的同时又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眨了眨眼，胡玉儿的嘴角挑起了意思微笑。

“哼哼、陆先生，看您的表情，似乎是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呢。所谓‘圣人’，会不会是单纯地‘皇帝的新装’一样的骗局呢？大道阻且长，人人都期望一夜飞升，所以才有了迎合这个心理而被制造出的‘圣人’概念。古往今来，这么想过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只不过、若要提出质疑，那么就得有一定的份量，可有了一定份量的人，也没必要去质疑按个虚假却实用的概念，不是么？”

“你这妖狐，到底想说什么？！”

“陆老先生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咱们认识这么久，您是了解我的。跟您一样，我也最烦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了，看着不爽的东西，我就会想办法干他一票——”

第3章 大道有垠

说着，胡玉儿露出了一丝邪性的微笑，看向陆天寿继续说道。

“——对您是这样，对那‘圣人’的概念也是这样。”

话说到这里，陆天寿也终于确认了对方的想法，沉吟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哈哈大笑。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呐！哈哈哈哈、那些道士，肯定想不到自己居然招安了你这么个东西。也罢，那我就将这控制‘弥’的方法传授与你，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见陆天寿如此痛快，胡玉儿先是挑了挑眉，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冲着背后的姐姐招手道。

“姐、我说吧，索要这法子不难。这老头，临死前还想咬我一口。”

而另一边，胡仙儿则一脸愁容，思前想后还是形式上劝阻道。

“小玉，你想好了吗？此去，可就再无回头路了。”

“哎呀、姐你就是瞎操心，我多厉害你不知道吗？最差，不就落得和陆先生同一个下场呗。”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陆天寿，说到。

“老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想引我入魔，门儿都没有！”

“哼、小狐狸嘴巴倒是挺硬，不过老夫都没能抵挡住的妄念，想要影响你的心智简直易如反掌。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吧，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

“不、我确定，她从不喝无糖可乐。”

看着面前那些西装革履的调查员，王尧有些哭笑不得；在这看似正式的问询会上，他正回答着一个又一个看上去不那么正式的问题。

大部分是关于胡玉儿的，小部分是关于他的；在不涉及个人隐私的前提下，王尧都如实作答了。而对方倒也还算规矩，没有对于王尧回避的问题进行暴力追究。

“额...我想想，上次一起去吃海鲜好像是一周前吧，吃的河底捞。哈？河底捞不算海鲜？不是、那怎么就不算了，有虾球的啊！很好吃的！”

在经受了三个多小时的折磨后，这场问询会终于接近了尾声；王尧一时间产生了这种错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大明星，正在接受一些小报记者的八卦访谈。

而如果只是这样，他到还不至于这么坐立不安。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这些人明明问着小报记者才感兴趣的问题，却一个个身着正装、分工明确。有人负责提问，有人负责做笔记，甚至还有录音；同时在后方，还有几个看上去像是参谋一样的家伙在小声讨论，决定问题的问法以及一些其他事宜。

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杀鸡用牛刀，高射炮打蚊子。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还得从胡玉儿之前涉足圣人境地的事情开始说起。虽然来自上华的问罪大多都是从永夜都市那方面入手，但不管哪一方的势力，都更注重胡玉儿涉足圣人境地的方法，好像那方法才是他们来此调查的根本目的似得。

为了确保己方势力在那修得大道的进度上保持领先，这群西装革履的家伙将胡玉儿平时爱吃的东西、爱用的物品，以及常去的地方都调查了个底朝天，就恨不得自己来一次角色扮演，仿佛那样就可以复制她的成功一样。

将该问的问题都已经问完，但那群调查员似乎还不准备放王尧回去，而是在后面凑成一团在检讨漏洞。到这时，王尧也终于耗不住了，开口询问。

“我说...老哥们，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我就是一个目击者啊，你们真那么想要知道实际情况，直接去问小玉啊！”

这话一出口，那群西装革履的家伙直接进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后，又有一个作为代表的人不耐烦地看向王尧，打官腔道。

“王先生，如果你真的希望能帮助胡玉儿脱罪，那么就最好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不辞辛苦大老远跑到这里来采集证据，就是为了帮她洗脱嫌疑。”

“得了吧老哥，你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何必呢？更何况审小玉的人都回去了，你们这又是脱罪又是证据的，难道说打算私自再审一次？”

“你！王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今天所有的谈话内容都将被记录在案。”

见那人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王尧也恼了。

这些天来他本就被那个新上任的领导弄的一肚子怨气，再加上今天请假被叫过来问了一下午这么无聊的问题，新仇加旧恨直接让这个本来还算温和的大学生气血上头，毫不退让的怼了回去。

“记录在案？我有说什么不和规章的话吗，还是说你打算把那录音剪一剪去弄个另外一番意思？”

“乡巴佬嘴倒是挺硬，要不是李少爷力保，现在你们这伙人都得在里面关着！”

“你这嘴上说着乡巴佬，行动倒还挺诚实；哼哼、之所以叫我出来问话，恐怕是不敢去直接见胡玉儿吧。”

“嘿，你这瘪三...”

那调查员也是个平时横行惯了的家伙，而且不敢去直接问胡玉儿的痛处还被王尧给揭了出来，直接翻过桌子想要抓王尧的衣领。

然而，经过了这一个多月在梦境中对于技术层面的训练，王尧现在已经形成了对于危险的敏感嗅觉。他几乎是反射性地俯下身子，然后很轻松地就将那没受过什么格斗训练的男人给摔倒在地！

“你tm！”

这下可好，没意识到对方敢于反抗，那男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摔了一个跟头，直接恼羞成怒伸出二指想要用法术。

也是看到了对方这动作，王尧才突然脊背一凉，意识到——这里不是梦境，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这一个月以来在那梦中的训练让王尧有了胆量，有了技术，却没有对敌的硬实力。这某种意义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王尧面前。

“小心！”

露娜以右臂为盾，靠肉身接住了那男人招来的金光，接着一踉跄险些到底。王尧本能地去扶她，但却被露娜反手一甩，然后拉到了那男人面前。

“十分抱歉，我没有管好自己的部下，请您念在他刚入行不久，放他一马！”

此时，王尧已经从刚才那冲动中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无论对错、自己的做法的确有所不妥，只得机械性的跟着露娜一起低头道歉。

但令他更为在意的是，这新上司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厉害，毕竟是来接替胡玉儿的、王尧也潜意识里将两者对标；可现在看来，似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切、真是没教养的乡巴佬。行了，下次注意！真不知道你们这种人是怎么入行的...”

...

归途中，王尧几乎是在露娜小姐的责骂声中度过的。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出于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继续顶嘴；而且露娜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的确是帮助他这个没有什么修为的部下当了一击，这也让王尧难以提起什么怨恨。

见对方也骂够了，累的气喘吁吁，王尧便趁机插嘴问道。

“我说、露娜小姐，你其实也清楚，咱们今天下午去的那个问询会，什么用都没有吧。”

露娜·帕拉蒂尔本已经打算坐实这个一意孤行的角色身份，似乎没有想到王尧会主动与自己沟通，一时语塞。

而后，又看着正前方答道。

“规定就是规定！”

“但那群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遵守规定的善男信女。”

“别问那么多、摆正自己的位置！”

沟通失败，就像王尧预想中的那样。

在归程的路上，两人所在的小轿车又被堵在了路上，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在这尴尬的氛围里再多待很长一段时间。

而正在王尧为此头大时，一阵喇叭声从窗外传了过来。

那人的黑色大摩托停在了王尧那一侧的车窗旁边，她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如绸缎般的黑发，以及星目剑眉地绝美容颜。

“雪雁？！”

由于最近忙于事务许久不见，再加上各种麻烦缠身，王尧这声呼喊都比之前更亲切了几分。

而李雪雁也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拍了拍那黑色大摩托的后座，用带有一丝对抗意味的语气高声道。

“上来吧，今晚去我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