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样就好了！”

小白叉着腰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的作品很是自信。

而另一边，王尧则不无惊讶地打量着自己身上这件“纸衣服”，感叹道。

“你原来画画这么好...”

是的，这套与他原本那套小皮甲无二的装束，并非是用布料缝制而成的，而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纯纤维造物。换言之，是用纸片叠出来的。

本来穿在身上还只是一套白衣，但小白那举重若轻东西两三笔便将这衣裳点缀的栩栩如生，恐怕如果不提醒，很多人都难辨真假。

“嘿嘿、厉害吧~我早就跟你说了，之前画的烂是因为本姑娘还不习惯鼠绘，用正儿八经的笔去画，绝对是有水平的！”

小白也打蛇上棍地叉着腰炫耀道。

毕竟之前在妖怪办本部的时候，这家伙上工摸鱼，在电脑上画画刚好被王尧逮住了，而那惨不忍睹的小鸡啄米图也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之所以去特意制作这纸衣服，也是因为那缩小药水的原因。因为这玩意，两人这一日之间报废掉的行头比之前一年还要多，介于之后可能还会用到那药水，小白干脆用她二娘教的折纸、去为两人做了一套可以随着体型改变的纸衣裳。

当然，还不仅如此...

将视角拉高，我们便能看见那一叶扁舟航行于大海之上。

黑海如镜，皎月高挂；这一艘小小的纸船行驶在天地之间，倒是颇有些苍茫之感。

“哎...也不知道珍妮她怎么样了。”

看着旁边已经进入梦乡的蓝背瓢虫，王尧不禁感叹道。虽然航道能够大致确定，但在如此汪洋之中去寻找一名妖精族的女孩，又谈何容易。

夜间无风，亦无浪涛，两人就这么对坐在这艘露天的小船上，一时无话。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自茹毛饮血的时代以来，人类就一直是群居动物；像这般被搁置在大海上，周遭几十里都是无人区，哪怕内心再怎么坚定的人，也难免会被笼上一股凉意。

“真搞不懂...明明在船上待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这种初级的误会事到如今才会被解开。只要去找叶莲娜小姐或者船长问一问，那所有不明白的事情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被这广袤的大海搞得有些心慌，王尧便没话找话道。

的确，珍妮之所以“离家出走”，除了解开误会后大感待在船上无趣外，更多的原因来自于对过去自己所作所为的纠结。

一直以来，珍妮将叶莲娜视作挤走自己族人的坏蛋，将哈蒙船长视作背信弃义的商人，有这口气顶着、她才能一直倔强地独自生活这么多年。如今突然让她接受自己所敌视的人，其实都是在保护自己，的确多少有些困难。

而这时，小白却突然开口了。

“有些事，是无法沟通的。”

“啊？”

闻言，王尧楞了一下。

小白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多少有些冷清，就像是清晨在街道上飘着的那股露水味一样。霜白色的月光打在这女孩脸上，让这份陌生感更是浓重了几分。

“我是说，有些事、是无法沟通的。”

“为什么？”

王尧不解地问道。

在他的逻辑里，倘若珍妮早点去跟叶莲娜问清楚状况，或是下船或是继续待着，都不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而小白却无奈一笑，道。

“你如果从小时候就把一个人照顾你的人视作所有不幸的罪归祸首，每天每日的就想着‘报复’他、要他好看。结果到头来，那家伙突然告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失笑地咳了两声，小白摇头道。

“...这种事，怎么能让人接受嘛。”

王尧想要说什么，但小白却又抢话道。

“那女孩、恐怕早就知道大家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如果承认了这一切，那自己的固执又算什么？耍小孩子脾气吗？啊...太蠢了、太蠢了...”

“小白...？”

王尧朦胧间似乎听懂了什么，但小白却又在这时恢复到了他所熟悉的模样，道。

“嗯，只是吐槽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还是尽快找到珍妮，尽快回去吧。依照她的脚力，就算飞也飞不出多远，最快明天中午，咱们就能追上她了。”

见对方这么说，王尧也知趣地闭上了嘴。

哪怕是亲近如这二人的关系，互相之间也会留有秘密。留有秘密就留有空间，这是保持友谊的秘诀。

裹上了小白画出来的棉服，躺在纸船上仰望星空，王尧第一次看到如此澄澈的天色。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在海上，在这种露天的载具上入睡，但意外的却没那么糟糕。

“小白。”

“嗯？”

...

她应了王尧的话，但王尧却犹豫了。

沉默笼罩了上来，两人都躺在船上，脚对着脚。而片刻之后，王尧还是决定开口道。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不介意当那个听众。如果你有打算的话，不论什么时候、在哪里都可以打开话匣子。”

“嗯。”

看着满天星斗，小白又是无奈一笑，叹了口气。但与之前不同，这次更多的是释然。对于早已习惯了独自旅行的她来说，调整自己的心态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小白很少会沉浸在忧郁之中。

而就在她也准备入睡时，王尧那响亮的声音又传来了。

“小白！小白！”

“好啦好啦...知道你关心你师父，我没事儿，赶快睡吧。”

“不是啊！有龙！”

“哈？是哦，我在这儿呢。”

说着，小白打趣的将自己那黯金色的竖瞳睁开，吓了王尧一跳。

的确，小白是有那么一双龙瞳。只不过...

“我是说真家伙，你看！”

直接将这个懒虫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王尧惊魂未定的指着水面。而当小白坐起身来的时候，她的表情也僵住了。

在月下，一道长长地痕迹划开海面，那起码上百米长的背鳍在水中游弋着...

那恐怕，是什么庞然大物的脖子！

“...”

即便有如此庞然大物就在船底，海面却依然静的可怕。它就那么静悄悄地掠过，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优雅。

这场面太诡异了。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白第一时间就召唤出了那把鲨齿长枪，并将王尧护在身后。

这也是王尧第一次见到小白如此紧张。她平日里握抢的手稳得吓人，如今却带着微微的颤抖。而那游弋在水中的优雅之物，则在带起了最后一丝波澜后便消失与无形。

“...”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海面上，又只剩下了那轮皎月，以及这一叶扁舟。

“它来了。”

突然，小白无由来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而还不待王尧做出反应，那水中月便被打碎，一只身长不知多少米的庞然大物自海中跃出！

那像是蟒蛇般的身躯上附满了菱形的鳞片，尖锐且潮湿；粗壮如巨树的脖颈仿佛能顶到天穹之上，在它身下的这艘小舟，就像是个玩物般不值一提。

以那皎月为背景，这蛇形巨怪的影子被完整地映衬了出来。它优雅地低着头，用猩红地眼眸盯着船上那两个小家伙。

或者，确切地说，是两个小家伙中的那一个。

“范克拉德...”

它开口了。

那声音如毒蛇一般阴狠，悉悉索索地，却又充满了灵性。

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条将安弗拉海域当做池塘去畅游的大龙，不仅拥有可以轻易碾碎万吨货轮的肌肉，更怀揣着超越任何贤者的智慧。

“范克拉德...吾之仇敌，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它！你们的恩怨与我没有关系！”

小白似乎明白那只海龙的意思，神情紧张的极力反驳道。毕竟这里四下没有陆地，那海龙又生性好水，再加上身后还有一个王尧，她很不想在这里开战。

然而，回应小白的却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笑声。

“真是滑稽...范克拉德居然会死在你的手上，已经被那诅咒折磨的失心疯了吗...？”

突然，那海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猾，小白虽然第一时间看穿了那神情中的意思，却奈何这里是大海中央。

哗——

那巨尾自海底上浮，仅仅是一扫，便带起了百米高的巨浪！

浪头高的吓人，一时间甚至遮蔽了半片星空；而当两人自那短暂的晕厥中缓过来时，上下已然调转，王尧和小白连人带船一起跌入了冰冷的大海之中！

◇

做了一场噩梦。

当王尧再次睁开眼时，他在心中如此笃定道。

昨晚，他做了一场噩梦；梦中有一条海龙打翻了他们的船，然后说了些有的没的——如果那不是梦，没法解释如今自己正躺在干燥的木板上。

“唔...”

而另一边，小白也支支吾吾地醒了过来，显然、昨晚她睡得也不怎么样。

“...王尧，我要吃馄饨，今天好冷不想下楼了，你帮我买回来嘛...”

得益于那纸衣裳良好的防水性能，这小家伙居然还能再爬回被窝里睡个回笼觉。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小白似乎睡得比王尧更迷糊，都忘了这是在安弗拉海域上冒险了。

“还在睡！咱们遇上大麻烦了！”

环顾四周，王尧摸着手边坚硬的石子滩涂，突然像是被打了鸡血似得蹿了起来，然后熟练地把小白从被窝里拉出来。后者在过程中还迷迷糊糊地蹬着脚丫，嘴里嚼着昨夜不知从哪里灌进来的海草，念念有词道。

“我不爱吃韭菜的...”

“醒醒、嘿、醒醒！”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王尧才把小白的床气打散，让她睁开了眼睛。显然，昨天不论是海龙的事，还是船被打翻的事，都并非梦境。

两人还能苟活下来，恐怕完全就是走大运。

“放心放心，虽然没了船也没了海图，但只要找到这里的港口，咱们就一定能回到正道上。我姑姑她继位以来就对安弗拉的大小港口进行了再注册，这里应该有驻扎的管理人。”

似乎认为昨天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两人落得如此下场，醒来后的小白也显得异常积极。两人就这沿着滩涂一边走一边聊，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处像是有人烟的石堡。

“喂——”

看到人类文明，确认这里不是荒岛，王尧和小白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亲切。但跑着跑着，两人的速度却越来越慢，那港口上工作的水手们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脸孔，面面相觑。

当然，这些人可能和哈蒙船长手下的水手有些不同。

他们的都面相凶恶、异常强壮，且衣衫破烂；而最重要的是，脸上则都带有一个圆形样式的刺青。

再转头一看，那海边已经风化地七七八八的牌碑上，赫然写着这里的名字——漂流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