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不同寻常的现象出现的范围很大，几乎覆盖了整个何家村，无论在村子中心还是村口都能看活动的尸体。

兰仕文也看见了之前被他和施玉人联手杀死的村民尸体开始因为某种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重新爬了起来，好在起尸的村民好像没在意他们，即使他不动用自己的能力隐藏自身，也没因此遭到袭击。

这些尸体的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一些零碎的词句，步履蹒跚地先后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有何家村最高的建筑物，何府的主楼。

“它们往那边去做什么？”兰仕文皱起眉头，他记得好像，黎易他们就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又是黎易在搞事？

随着一具具尸体摇摇晃晃从面前经过，他发现，不是所有尸体都起尸了。能站起来重新活动、走向何府的尸体在何家村的所有死尸中只占很少一部分，大多数死人都安安静静地死着，没有爬起来cos丧尸。

这些爬起来的尸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你说，我要不要靠近点听听它们在念叨什么？”兰仕文习惯性地咨询了下施玉人的意见：“这些死尸的危险性不大，我觉得值得一试。”

“晨起梳妆，应备花瓣二斤，取新鲜月季、玫瑰泡水净垢……”

“啊？”兰仕文一愣：“你说什么？”

施玉人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轻声念叨着意义不明的零碎字句，兰仕文回头一看，只见她双目恍惚无神，表情呆滞，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梨木梳发，胭纸染唇……”

她现在这幅样子分明不像是施玉人自己，反倒更加接近那些走在街道上的死尸。

出事了。

兰仕文试图抓住施玉人晃一晃，摸到的却不是自己发小温热柔软的肩膀，而是一块冰冷僵硬的死肉，施玉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苍白，她迈着孩童似的蹒跚步子，口中说着没头没尾的奇怪句子，挣脱兰仕文的手掌，随着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行尸走肉一起往何府的方向走去。

行走过程中，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从施玉人的口袋里爬了出来，缓缓展开，像一只蜘蛛从腰上爬上她的胸口，再顺着脖子爬到脸上，直至完全覆盖着她的五官。

这张纸上写着一个人名：何容秋

看见这个名字，一道灵光从兰仕文脑海中闪过，转瞬即逝，他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某种重要的线索，但却没能真正捕捉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玉人刚才念叨的内容看似无意义，但似乎都是在讲旧时女子起床之后为某个重要场合梳妆打扮所走的程序……她现在脸上贴着何容秋的身份，而何容秋，是何家三小姐的贴身丫鬟……”

兰仕文环视四周，到处都能看见一具具死尸从地上爬起，走向同一个方向。

——它们要去替三小姐筹备婚礼。

顾不得什么危险或是代价，兰仕文长呼一口气，准备尝试动用自身的升格能力，把施玉人拉回来。

“我劝你冷静。”

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附近响起，打断了兰仕文的行动，他循声望去，啥也没看见，只有一只长着剪刀样尾巴的小鸟儿站在一根靠墙的扫把上，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自然不认为一只燕子会跟自己说话，在事先不清楚黎易能力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于是这只燕子从扫把上跳下来，给他表演了个大变活人。

“黎易？！”兰仕文看着面前的大个活黎易，立刻明白了其中缘故，随即释然道：“你果然杀死了那只鬼。”

这种化身成鸟的能力，很显然就是窃取身份的规则的其中一种应用。

“答对了，但没有奖励。”黎易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混在人流中越走越远的施玉人，说道：“你们关系很好嘛，不惜冒着危险也要救她。”

“她要是死在这里，我回去没法和家里交代。”兰仕文颇为无奈地说：“我家族里的长辈都很喜欢她，希望她能嫁进我们家。”

黎易并非出身传统大家族，无法理解他这种怕长辈的心理，只是礼貌地应和着，然后说道：“然而你这样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施玉人，还会把自己的小命也搭上。”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兰仕文的眼神深邃起来。

“你想救你的发小，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所以……”黎易走上前来，手掌轻轻拍在兰仕文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

“要交换情报吗？”

兰仕文点了点头。

从黎易这里，他得知了何府三楼的一些情况，包括四扇门的构造和形态各异的四把锁，以及四个房间里那些贴在墙上的诡异对联。黎易将夏凉安在三楼遭遇的情况也对他简单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有关她切割时间的能力的细节。

“你说从门里伸出的那只手上，戴着一个白玉镯？”兰仕文面露疑惑：“真的吗？”

“确实如此，怎么了？”黎易有些好奇他怎么会放着其他蹊跷不问，偏偏先注意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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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仕文摇头道：“施玉人和我说过，三小姐出嫁的嫁妆主要就包括一块铜镜、一根金簪、一个白玉镯……”

黎易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你是怀疑在那房间里咬伤夏凉安的，是今天下午要出嫁的三小姐？”

“我不敢肯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而且不小。”兰仕文想了想，将自己先前的猜测也一并与讲予黎易，期望他能从中想到什么。

黎易静静听他说完，又沉默了片刻，说道：“就我们现在所知的情况而言，我大概可以将之拼凑成一个模糊的事情发展脉络，你要听吗？”

兰仕文毫不犹豫：“你说。”

“好。”黎易点了点头：“施玉人要走远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一先一后远远跟在步伐僵硬的施玉人身后，兰仕文默默启用自身的能力，将自己和黎易都进入了“无法被观察”的状态。虽说这些行尸走肉看上去都没什么危险性，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什么做了，也算是释放给黎易看的一点善意。

“简单来说，我认为你的第二个猜测是正确的，我刚才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村子各处的诈尸情况我都有观察，那些诈尸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与何府有关。”

“或者更准确来说，他们都与三小姐的婚礼有关。”

黎易看不见开启能力后的兰仕文在哪，只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于是继续对着空气讲话：

“还记得施玉人现在的身份吗？她是何容秋，三小姐的陪嫁丫鬟。何容秋的父亲何鑫老汉是这个村子的扎纸匠，他负责给今天下午出村的送亲队伍准备撒在路上的纸花和纸灯笼。”

“还有死在祠堂背街的何老爷与何夫人、他们身边的家仆和佣人、何府里的厨娘、跑堂、家丁……药铺的大夫准备了人参鹿茸这些补品送去何府，珍宝行的伙计在铺子里用绸布包何老爷买给女儿的首饰……”

“总之，诈尸的大概就是这么些人，多多少少都和下午的婚礼有些关系，其他没关系的人现在还在地上躺着。至于施玉人……大概就像她念叨的那样，她要去给三小姐梳洗打扮了，下午就要嫁人的。”

黎易伸了个懒腰，骨骼关节噼啪舒展，前方，已经是何家村的主干道了。

兰仕文的声音从身边的空气中幽幽响起，略有波动：“那样的话她就很危险了，何容秋也是三小姐的嫁妆之一，而那个三小姐并不是人。夏凉安也被她咬伤了，不是吗？”

“说起来，夏凉安现在人呢？还有一直跟着你的那位夫人，她怎么也不见了？”兰仕文顺带着问道。

“我让阿姨带着夏凉安躲起来了，躲在哪里我不能说。总之，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非常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最好还是不要参与。”黎易淡淡说道。

兰仕文语气一顿：“我明白了。”

荣丽媛还好说，她的能力过于极端，狠起来连神都能杀死，自保能力却趋近于0。

而夏凉安的情报他虽然不清楚，但兰仕文从施玉人那里听说过，她的能力可以让蛇神的诅咒都无法杀死自己，这种保命能力不可谓不强。

而黎易却认为她不足以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保护自己。

“你想利用我的能力，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你做某件事情，对吗？”兰仕文凝声问。

他不认为黎易是会无偿帮助别人的滥好人，凡事皆有代价。

黎易也不掩饰，非常痛快地点头称是：“不错，我确实有事要找你帮忙，而且是很危险的事情。危险到——即使是你，也有可能会死。”

“可以。”兰仕文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要我帮忙没问题，但我需要你预付报酬。”

黎易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如果所有人都和你这样聪敏且爽快就好了。”黎易愉快地感叹了声：

“现在，让我们去把你的青梅竹马拉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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