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的临盆之期快到了。

赵太太给五奶奶推荐了两位稳婆，孙氏做主给每人发了五两银子的红包，两个婆子都欢天喜地的，早早就进了府照顾，有时一天要过来看几次，倒叫人有些不安生。

常晖却觉得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一动不如一静。”五奶奶嗔道：“五爷，您就让我消停几天吧。”

正巧常晴过来给她送荷包，这是预备着三月三带的。虽然五奶奶那时候应该在月子里，不能出门，可是别人都有了，自然也该给她一份。

油绿色蜀锦的底子，绣着一圈圈鹅黄的折枝花卉，配色俏皮可喜。

“做得真是精致！”五奶奶笑着夸奖了几句，又道：“配我那身鹅黄的双喜纹褙子，倒是正好。”

常晴笑起来：“说得好像你也想跟我们一起去似的。”

“你还别说。”五奶奶一听就来了精神：“有一年我跟着父母去踏春，坐着马车一路往南走，也不看路线，也不拘走到了哪里，什么时候饿了累了，什么时候就去集镇上歇一歇脚，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她说着，就起身吩咐人去开箱子：“当时还请了路边的一个书画老先生给我们画了幅画，我还带过来了······”话音未落，她忽然脸色一变。

常晴和常晖齐齐站起身来。

“怎么了？”

五奶奶摸了摸下垂的腹部，呆呆地道：“我好像要发作了。”

“稳婆呢？大夫呢？”常晖马上高声喊道。

五奶奶想了想，扶了丫鬟的手：“我们去产房吧，让稳婆过去等着就是了。”

当天晚上，五奶奶就生下了一位男孩儿，整个过程顺利地不可思议。

“真是个有福气的！”孙氏微笑道。

“是啊！”稳婆笑得像朵花似的：“头胎不到半天就生下来了，真是难得。”

孙氏没有再说话。

乳娘抱着红红的小孩子给常子卫看。

那孩子瞪着黑亮的眼睛，不哭也不闹，常子卫连说了三声“好！”，忍不住眼眶微湿。

常晖趁势请常子卫给儿子起个名字。

常子卫显然是早有准备，提笔就在纸上写了一个“钧”字。

“长啸归林岭，潇洒任陶钧。”常子卫捻须微笑道：“就取个钧字吧。”

这首诗，是写抛弃世俗杂事，归依自然的。

难道父亲也起了退仕归隐之心？

常曦的目光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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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府里人的夏季衣裳后，白露的嫁妆也备的差不多了，跟峨蕊那时候一样，还是一百两银子的标准。

白露认了余妈妈作干娘，常曦特意选了个好日子，让白露穿着簇新的衣裳给余妈妈行了大礼，认亲仪式也就算成了。

余妈妈忍不住感慨。

当初你刚进府时，瘦得什么似的，个子·只有这么高。”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没想到一转眼，你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妈妈也老了······”

白露看着眼角微红的余妈妈，呐呐了半晌，才道：“女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妈妈，您就放心吧！”没什么花言巧语，却带着一股子朴素的赤诚。

眼见着气氛有些伤感，常曦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让府里给你们娘俩都做了新衣裳，到了好日子，余妈妈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

余妈妈闻言脸色微红：“那衣裳颜色太鲜亮了，老奴这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穿出去？”

紫英马上接口道：“您才多大年岁，有什么不敢穿的？前儿我上卢家送东西，那府里的赖大婆婆还穿了件大红绣五蝠团花的大毛衣裳呢！”

余妈妈还有些犹豫。

“您就别担心了。”紫英笑道，暗里悄悄拉她的衣袖：“那可是咱们小姐的一片心意！”

余妈妈马上赔笑道：“正是呢！那我可就多谢小姐了。”

常曦微微的笑起来。

可能是这一世的日子太过安逸的原因，余妈妈的精神好像松弛了不少，不像前世那样，对什么事都保持着谨慎和警醒。

是不是应该让她早些出府荣养，享几天清福呢？

常曦胡乱想着。

很快，五奶奶出了月子，孙氏领着她一起去知府大人的府上拜访。

“劳夫人记挂着，满月礼还送了东西去。”孙氏笑意盈盈：“今儿特意带了孩子来给您看看。”

知府夫人姓严，已经年过五旬了，脸如满月，头上只戴了两只玉簪子，神色平和淡然。

“常太太不必客气。”她笑得温和：“我常听我们老爷说起常大人为人稳重可靠，常太太又是出身名门，我一直十分欣赏，如今常大人添了孙儿，这样大的喜事，我自然应当恭贺。”

孙氏笑得很谦和：“知府大人谬赞了，我家老爷实实不敢承受。”

常子卫的官位不算高，和知府中间还隔着层级，平时私下接触并不多，知府夫人与孙氏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自然说不出太多贴心的话，只是孙氏一直小心地察言观色，知府夫人年纪大了，脾气温和，几番话说下来，气氛倒也融洽。

“听说你们家有五个女儿，如今可都出阁了没有？”

孙氏心中暗暗吃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答道：“只有大女儿出了阁，二女儿已经定了人家，几个小的还没有着落，我们老爷一向对这几个闺女十分看重，只盼着能找到可心如意的少年郎呢。”

因为摸不准知府夫人突然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所以孙氏先把常子卫推到前面，让知府夫人知道，常家这几个小姐的婚事，她这个继母也不能完全做主。

知府夫人何尝听不出来她的意思，于是也不再提起，笑着问起她们去京都的所见所闻来。

晚间回家后，孙氏就把这事跟常子卫说了，又问他道：“您说，知府夫人会不会想要给我们家说媒呢？”

常子卫不以为意地摇头道：“不会的，知府大人和我们家并没有往来，应该只是看你去了，随便找些话来说罢了。”

这倒也是！

孙氏随意点了点头，转身去洗漱了。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常子卫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最近知府大人召见他时，话里话外都在问起京都朝堂上的动向，尤其关注与太子相关的事。常子卫早就知道，知府大人与三皇子的老师曾有些交情，因此只是说些人尽皆知的事，不敢做出任何评价。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知府大人······可能要致仕了。

人走茶凉，想在走之前拉拉关系，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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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一宁夫妇突然来了府上拜访，同来的竟还有那个从京都找回来的孩子。

常子卫很意外，想了想，在正厅接见了他们。

“我们家是永宁侯爷的旧部，本该早些来拜见您的，只因家父一直身体不好，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敢轻易离家，如今趁着天气和暖，来给您请个安，还望您不嫌弃我们唐突。”邹公子的态度不卑不亢，他说话时，他的妻子就在一旁看着他，神情静谧贤淑。

倒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常子卫想着，目光又向那个捡回来的少年看去。

只见他身形稍显瘦弱，跟邹公子的健硕高大完全不同，可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兄弟俩。

邹公子笑道：“这是舍弟，名叫邹令宁，刚从京都回到家里，对规矩还有些生疏，让您见笑了。”说着就温声呵斥弟弟：“还不快给常老爷行礼问安。”

常子卫注意到，当邹一宁说话时，邹令宁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哥哥，眼神中满是信赖。

常子卫压下心头微微的怅然，捋须笑道：“世侄过谦了。我瞧你们两个都是仪表堂堂，进退有礼，真是难得。”说着就让人去叫儿女们过来。

常晗一听说是他们来了，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就说我病了！”

秋叶不敢违逆，只得赔笑出来传话。

常子卫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勉强她，只给他们介绍其他的人。

“年前在永宁侯府上见过公子和小姐们一面。”邹一宁笑道：“舍内与五奶奶一见如故，听闻五奶奶已经产下麟儿，恭喜常伯父喜添孙子。”

邹夫人闻言，连忙起身递上一个大红绉丝荷包：“是我们给孩子的见面礼。”

孙氏笑着替五奶奶收下了。

一旁的常晴正在下首的椅子上坐着，好奇地打量着邹令宁。

邹令宁也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发现常晴的目光中并没有敌意，于是朝她微微一笑，左颊上一个浅浅的梨涡，给他周正的面庞更添了几分生动温和。

常晴见状，连忙回报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的笑颜如五月阳光，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邹宁令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睑。

邹一宁陪着常子卫说了几句话，就要告辞离去，常子卫执意留他们在家里住。

邹一宁想了想，也没有再推辞，由常晖带着退出去了。

这日，常子卫休沐在家，邹一宁突然和常晖一起来了。

“听说您打算在山东买地。”邹一宁笑道：“我家几代都住在这里，旁的不敢说，亲朋故旧还是有不少的，可以回去替您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土地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