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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了些，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贴上了对联和桃符，常家大房也不例外。

只是不同于外头的热闹喜庆，宅子里却到处冷冰冰的，几棵枯死的老树挂在院子里，风一吹过，就发出呜呜的响声，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毛。

大太太早已万事不管了，任凭大奶奶张罗着过年之事，除夕之夜，大奶奶亲自来请大太太去暖厅用饭。

“你们吃吧，我不饿。”大太太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宛如一尊木雕泥塑。

大奶奶只得站着劝道：“爹正在那边等您呢，您可是咱们家里的主心骨，缺了谁都不能缺了您。我扶您过去吧，厨上做了一道枸杞鸡汤，暖身子是最好的，您好歹去喝两口。”

里间半天没有说话声，大奶奶的脚都冻得有些麻了。

就在这时，大太太的声音从没有点灯的屋里飘了出来：“拉了几百万银子的饥荒，还吃哪门子的鸡？你们倒是好胃口，我可吃不下去！”

跟在大奶奶身边的丫鬟连忙低了头退开几步，生怕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大奶奶的心里也很无奈。

婆婆一有什么就拿欠债的事出来说，饶是她向来沉稳好性子，也被磨得有些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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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去跟丈夫说，婆婆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恐怕是不能来了。

“今儿是大日子，娘怎么会睡下了？”常明皱眉道：“我再去请。”仟仟尛哾

“不必了！”常子敬却率先动了筷子：“她不来，我们先吃吧！”

常明还欲再说什么，却见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看，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奶奶回到了女眷一桌，四奶奶悄声问：“婆婆呢？”大奶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旁坐着的孩子们早就饿得等不得了，都抬头看着母亲：“我们还不能开席吗？”

四奶奶忙给儿子和女儿各盛了一碗汤，让她们先吃，心里却替大奶奶感到难过。这样一个家，以后要怎么能当得起来呢？

大奶奶的心里也愁得很。

说到底，还不是公公和那个郑家的做事没分晓，连朝廷的银子都敢挪用，真是胆大包天！

换了自己是婆婆，丈夫欠下了这么多债，自己也一定会生气，只怕会就此和离都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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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儿子都连忙起身：“我去看看。”

屏风旁边，四奶奶气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把刚才儿子的话跟丈夫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常昀摇头叹道：“他人呢？我去说他，你先吃饭吧。”

四奶奶指了儿子跑开的方向，自己回了原位坐下，好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连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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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的年过得还算热闹。

虽说伤了些元气，可常家依旧是随安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到了正月，整整大半条街都被常家放鞭炮的红屑飘满了。

二老爷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送去的年货，另外两房只留下了常规走亲访友的规格，其余的贵重东西都被退了回来。

二太太却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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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捅的篓子，凭什么让弟弟们替他擦屁股？他们三房愿意，那是他们的事儿，可别拉扯上我们！”

二奶奶闻言良久无语。

当初自家房头跟其他两房借了多少光？不说别的，就说去年的米粮生意，要不是看在他们家出了个六部尚书，还有个在济州做官的二伯父，人家会跟他们喝酒？会优先收他们家的货品，而且还是现货现付，连一天账期都没有拖延？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这话她跟丈夫也提了几次，丈夫又跟公公说了两回，公公听了却只是叹气：“这次我们拿的钱也不算少了，那都是咱们拼了大半辈子攒下的，这一下子全给出去，别说你娘舍不得，就是我自己，那也是不愿意的。”

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三奶奶的耳朵里，她的心里一动。

都这样了，还不分家？

她跟娘家兄弟商量这件事，却遭到强烈的反对。

“头发长见识短的，朝里有人才好办事，这点儿道理你还不明白？”

三奶奶马上反驳道：“大老爷年事已高，干不了几年就要下来，人走茶凉，以后也借不上什么力了。再说三老爷，离得十万八千里，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分开，各过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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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兄弟还是不同意：“官场上的人际关系复杂着呢，能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敢情他们有了事不是找你拿钱！光想着捡现成的！

三奶奶冷笑，两边闹了个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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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反倒是最太平的一个。

几个出嫁的女儿都送了年节礼回来，连李晗都不例外，只是常子卫看也没看就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五奶奶领着丫鬟们动手剪了各式各样的窗花，贴得到处都是；常暄穿着簇新的玫红小袄，被五奶奶抱着去各家串门，谁见了都要摸摸她的小脸儿夸上几句；出了嫁的采葑回来给常曦拜年，又有白露怀了身孕，也来给常曦报喜，主仆们在一起聊着济州城内的坊间趣事，每天都笑声不断。

年夜饭时，因为家里人太少，也就不讲究什么分席而坐了，只用了一张大圆桌，暖厅里烧了地龙，酒饭已毕，常子卫亲自领着儿女们品评各自写的春联。

“晖儿的字凝练了不少，更难得的是收笔流畅自然，比从前更进益了。曦儿的字还是老样子，心到手不到，终归还是差了些意思。”他捋着胡子侃侃而谈。

常曦不由得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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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五奶奶则是暗暗啧舌。

很多大户人家的闺女也不过是读几本《女训》、《女则》之类，略认得几个字就罢了，常曦能写出这样一手字，在她看来已经很难得了。

她笑着上前揽了揽常曦的肩膀。

过了元宵节，天气更是冷得吓人，五奶奶的屋里床上铺了厚厚的被褥，钧哥儿正在被子上来回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五奶奶笑着叉了一块苹果递给常曦：“这是晴儿送来的，酸甜爽脆，个头又大，我吃着实在好，也不知道咱们济州有没有卖的。”

常曦接过来咬了一口，笑道：“我那里还有些，你要是喜欢，都拿来给你。”

“那敢情好！”五奶奶怜爱地看了一眼儿子，无奈地笑道：“我这边人多，东西一眨眼分就没了，自己想吃反而没有了。”

常曦忙让玉露回屋去拿。

玉露回来时，在门口正好撞见了形色匆忙的陈妈妈。

“赵家来人报信，说赵大奶奶小产了！”陈妈妈急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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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奶奶一听就吓了一跳，忙问：“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形如何？”

“就昨天下午，已经五个多月了，昨儿不过是跟着出了趟门，下了马车刚走几步，结果就动了红，大夫们忙活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保住······”

这可真是······

五奶奶想了想，对常曦道：“我先去准备些东西，一会儿过去看看，你就留在家里帮着看着孩子们吧！我也好放心。”

常曦点了点头：“五嫂放心吧，家里有我。那边有什么情况，回来你再和我仔细说说。”

两人计议定了，五奶奶匆匆换了身素衣裳，出门去了。

常曦就留在五奶奶屋里，陪着钧哥儿玩沙包。

隔屋里，常暄小跑着出来，也想来找钧哥儿玩儿，一看见常曦在那里，她嘴一撇，扭头坐在了离她们最远处的太师椅上。

她怎么还不走？

他们姑侄两个笑得正开怀，常暄愤愤不平地盯着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大声冲着钧哥儿嚷道：“你到底要跟她玩儿还是跟我玩儿？你要是跟她玩，我的牛乳糖也不给你吃！我的兔子布偶也不给你玩！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