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步峥嵘
作者:八百里曼陀罗 | 分类:古言 | 字数:4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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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宿明星落
尚监正穿着五品官服,外加白鹇补子,胸前佩戴着枷楠木朝珠,头顶红缨官帽。他拂动两手的马蹄袖跪地叩首道:“微臣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道:“起来吧,什么事情不等到早朝时再议?竟然直接跑到养心殿来了。”
尚监正起身道:“皇上,奴才要说的事,绝不可于诸公面前陈述,所以只得进宫面圣。”
载垣道:“既然尚大人有机密话要与皇上通禀,那奴才便先行退下了。”
皇帝笑了笑:“你是军机大臣,若真有什么大事,朕还得召你去军机处商讨,与其往返折腾,不如在这儿一并听了,尚卿,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尚佳宁装模作样地跪下,埋首于地:“钦天监五官灵台郎,五官保章正及奴才等夜观天象,发现天府星熠熠生辉,明亮异常,此星宿乃是南斗星主,取卦为坤,司阴脉,主守成,象征着皇太后命数。不过这天府星再怎么璀璨灼华,自孝庄文皇太后薨逝后,便也再不能与紫薇星一较锋芒,主次稳定已有百年,现下出现这般奇景,恐怕是为不祥啊!”
皇帝斥声道:“你可是想说朕的皇额娘会与孝庄文太后一般垂帘朝政,做主策断?真是好大的狗胆!太后常年居于深宫,为朕的江山社稷祈福,你怎敢用天象污蔑犯上!况且孝庄文太后乃是为了扶持世宗,稳固大清,方才不得已干预朝廷。你这贼子以星宿之说非议两代皇妣,还在朕的面前大谈什么阴阳主次之论,就不怕你的脑袋搬家吗?”
尚监正见皇帝动怒,吓得额头都滴下了汗,他惶恐地辩解道:“万岁爷恕罪,万岁爷恕罪啊!奴才绝不是恶意中伤太后,只是天象如此,才进宫冒死禀奏的啊!”
载垣帮尚监正求情道:“皇上,这钦天监只是个推算历法,占卜天象的处司,谣说太后对他们没有半点益处,不妨准尚大人把剖析出的结论说清楚后,再做计较。”
皇帝皱了皱眉,对着尚监正道:“百年前,张晋彦仅是写了句“将明之才”这个疑思先朝的废话,便被世祖皇帝凌迟斩首。而你!却是说了一堆离间朕与太后的天象妄论,此番若是让朕听得信服,也便罢了,若是让我察觉你有一丝不臣之心,即刻腰斩,连坐三族!”
尚监正用右手的马蹄袖擦了擦流进眼角的湿汗:“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如实说明,与天府星生辉一事所呼应的,还有慧星落于天狱,俗话说,慧在天狱,诸……诸……”
皇帝沉声道:“诸什么?”
尚监正全身颤抖着:“微臣不敢说!”
皇帝冷笑道:“哼,你不说便是在戏弄朕,欺君亦斩,说!”
尚监正额头磕地道:“诸侯乱!”
房里静的可怕,四下里若是掉下一根绣花针也能听得到声响,皇帝那高凸的颧骨如同两座峦峰一样,不胜威寒。他略略沉吟道:“朕坐承皇位良久,并未发现宗室亲王起过篡位之心,即便是有,那也是于先帝健在时,出现了些矛盾纷争。哼,也罢,你今日这番言论,也算是为朕的江山着想,便不予以追究了。”
尚监正连连磕头谢恩道:“谢皇上隆恩,只是奴才对于天府星,还有些斟酌后的见解,不过仅是对天象表达言论,并非针对他人,还请皇上准奏。”
皇帝的脸色充斥着狐疑,他取起马鬃软毫在那色白如绫的高丽纸上苍劲有力的勾勒起笔画:“准。”
尚监正与载垣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递意狡黠:“皇上,天府星周围的七杀与天梁也亦流露光辉,仔细望去,尤如众星拱月之势,所以微臣觉得反常的星象,乃是由这三者交织辉映,共同造就而成。”
皇帝虽然表现出一股诨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忧郁已然凝于眉心,好半晌才淡淡地回应道:“听着,今日的话绝对不可外传,你们钦天监给朕把嘴巴封好了,若是一不小心唇齿漏风,朕会叫你们长眠皇土!”
尚监正的神色平静了许多:“奴才谢皇上饶命之恩,定当铭记万岁爷口谕,誓死效忠大清国诈!”
皇帝朝门口方向挥了挥手,尚监正知道是让他出去的意思,忙跪安离开了。
待他走后,皇帝对载垣说道:“依你看,这星象变幻是否会映照朝局形势?”
载垣替皇帝摞好折子后,答道:“五星连珠时,吕雉杀害少帝刘恭,玄武门兵变前三日,太白星现于正南,梁武帝被囚于台城宫饿死之际亦有荧惑归星之天难,这些前人的记载都佐证了天象会示警国运盛衰,所以微臣实在是不得不信哪!”
皇帝不屑地笑道:“当年先帝十分疼爱瑞亲王,一直存有易储之心,期间竟将立朕为储君的诏书从正大光明匾后取出,待他崩逝时,朕的人手于内宫遍寻三天三夜不得,若不是皇太后没有十足的把握替绵忻夺下帝位,她是绝不会扶朕登基的!”
载垣道:“皇上,不管他们是否会同天象那般贼心不死,夺位争辉,咱们都得多加戒备!尚监正说天府星四周还有二星绽放光芒,奴才觉得这两位臣属,应该是与太后关系十分亲近之人。”
皇帝道:“太后的父亲是那拉氏的家主恭阿拉,乃宏毅公七世孙,袭爵承恩侯,眼下在朝中为一品礼部尚书。他位高权重,根基深厚,难以立时解职,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载垣的眼神滴溜一转:“皇上,其实除了恭阿拉这个直系血亲,旁支连襟亦不可小觑啊。去年太后给她家侄赐婚的赫舍里氏,可是广东军税大员容海的长女,而且奴才听说其次女也入宫为妃,深受太后的喜爱,它日若是生下皇子,岂不是要荣宠更甚?奴才实在是担心太后一党会与他们强强联手,一拍即合呀!”
皇帝也不作答,端起杯中的扈州含膏露小饮两口,提笔又于纸上写下一字,载垣顺眼望去,就看到那高丽纸上书有两个小楷,一字为“监”,一字为“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