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饮寒也真的没有令人失望。

当他那一抹淡蓝再一次袭来……

一击？一击即退！

是兰君一贯的战术。

但这次，却是……

“轰！！”

瞬间，血喷如注。

幻境？

当擅长操纵幻境玩弄人心的人，入了真正的道法绝境……

便是他武功奇绝，毒术出神又如何？

重重险境，步步刀山。罡风削骨，万剑而来！

就是那一直微笑的人都彻底惨白了脸。

没错，饮寒之所以一直那么配合，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戒。而其实，他步步所走之处，都不过在饮寒所料。

当他一步，一步，终于绘成了这绝世无双的道法无极阵。

便是——收网！

“饮、寒……”兰君一双勾人弯目却是崩裂出怨毒的仇恨，射向那近在咫尺，却又丝毫碰触不到的人。

而饮寒眉目淡淡。

“噗！”

万剑贯穿了他的身体，那一身蓝衣彻底碎裂，无数鲜血喷涌而出！

道法无极，却不是虚无。无即是有，有即是无。这道境之内的每一刀，每一剑，都是绝对真实的存在！

所以，就算无比谨慎想要避开的兰君，也无法真的能突破这含着至极道威的万剑！

五马分尸，还是……万剑贯体！

三清道人，从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慈悲之人。

而纤裳看着眼前这残忍一幕，却是未有丝毫惊惧，只有——畅快！

因为，整个雪族当时比这可是更加残忍了……何止千万倍！

但，猛地，她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那因为生机消散而破掉的道法无极阵里，那人看着他们的方向，定格在了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他的唇微微颤动，无声说了一句话。

那是——

“雪族之血真的能解万毒吗……”

真的……

是了。这一向狠毒至极的人，却不可否认的在毒术上的造诣天下无人可敌。所以，当他拿到了那可解万毒的雪族之血……

以救为杀。以世间至圣成世间剧毒！

纤裳缓慢的、一点点地转过了头，看见了眼前那如泰山而立的人……

他的背影，墨发白袍，谪仙之姿，让人端是看着，便以为，他能担得起整个天下。

可，他此时，为什么在隐隐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啊！！

纤裳猛地上前，看到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眼泪瞬间落下。

为什么？自然是阵破的一瞬，兰君顺着阵法回势，将他真正的底牌，沾上了这……风华无双的三清道人。

以命为筹，至绝一击！

她疯了一般地将手臂送到他的唇边——

“喝啊，你喝啊……”

“一定没事的……雪族之血能解万毒！能解……”

“你怎么能有事呢……你可是三清道长……”

“你不能有事啊……绝不能……不能……”

她哽咽着，却是再说不出一句。

而饮寒看着她，微微笑了，“汝……无需担心。”

他是一贯的那么沉静淡然，仿佛世间一切苦难皆有其解法。

但她却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化成灰白色。

她怎么能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是，就算他倒下，这条路上，也总会有人承众人之志，继续走下去……

可……纤裳垂了眸。

他们终究，不是你啊。

不是那个如天神般降临在她的世界，不是那个力挽狂澜一肩担起本与自己无关的仇恨和责任，不是那个无奈却又无比坚定地说着“寒会保护好汝”的……

你啊。

纤裳忽然抬了头，神色无比平静，甚至含着些浅浅的笑意，那是一种超脱了这世上无双美色皮囊的笑容。

月华缱绻，青莲初绽，都不及她一分的眷恋与温柔。

她看着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眸子……

那双本来可以于云端淡看红尘紫陌沉浮轮回的脱尘眸子。

此时却被那世间至毒侵染而成了骇人的灰白之色。

“饮寒，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比以往无数次的道长更加含着无比的尊重与景仰。

如，仰慕神祗。

谢谢……谢什么呢？

饮寒看着她的笑容，有一瞬失神。

但就是这一瞬……

血色开出无双荼靡，至极，绝艳。

红得醒目，红得耀眼，直直刺入了他的眼。

她用手中刀刃亲手剖开自己的胸口……

——她的心尖之血，入了他的口。

她，无比满足地笑了。

雪族之人真正的禁忌，也是真正最珍贵的，便是这心甘情愿奉上的心尖血。

解万毒？

不，是……

——起死回生。

以死换生。以命换命。

以她之命，换他之生。

她却无比满足，含着笑意地阖上了眸。

他，为何不阻止？

他，出尘无情的道长，通透生死的三清道人……所以是取舍么？为了天下，为了大局，而有所牺牲？

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但，真正的三清道长，真正的饮寒，怎么会漠视眼前生死，怎么会以他人之命换得自己之生？

便是眼前的哪怕一个弱小之人，三清道人，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没有所谓的值与不值，没有所谓的权衡利弊，没有所谓的大局取舍……这是三清的道。

道出无情，却是至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道之境者，一草一木。

是为——侠道。

所以，他为何没有阻止？

——不能。

那如极峰万年不化的寒冰之剧毒入了肺腑，入了骨血。冰冻住了他的每一丝感知……他本就无法挪动分毫。

就算那被她奉为信仰的心尖血入了他的口，也只是如些微暖缓缓流淌入了他的肺腑。

……明明唇上是那般的滚烫。

以命换命？等价交换？这世间又怎么能允许有如此逆天而为的存在？

然而，那个浅笑安然而眠的傻姑娘却再也不知道……

她最想守护安好的人，即使有着超凡无双的根骨体质，也从此……

一身武艺尽废。

但，当那缺了心口的身躯，缓缓滑落……

终究被一双手接在了怀里。

他身体本不该能动得分毫，却独独一双手……仍旧，接住了她。

拼尽所有，终于冲破这一个所谓“不能”。

她入了他的怀，却……再也看不到了。

但，她的笑容那么甜美，梦境想必，也很美好吧。

不会再有血海深仇，不会有罪恶猖獗。

有她的至亲族人，有安然平静的日子。

也就，不会再有他。

这一刻，天地默然无言。

无人知道那出尘仙姿的道长，眸中是什么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