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药铺的路上，细柳稍微绕远了些，从颜春堂门口过，不意外的看到颜春堂关门了。

这是她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吗？如果她接手，是不是颜春堂就会像卫益周上一世经历的那样，在京城里很有名望？

可惜，没有如果。

“前面就是回春堂，今天人很多，正好适合你们。”细柳一边走一边给青桐青枋说。

青桐十五，青枋十三，是被当男孩子养的女孩，细柳是在领人到宅子里后才发现，虽然理解青灵子的苦心，但不支持这么做，毕竟是女孩子，而且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不会重视，真是……

药铺里正在义诊，坐堂了三位大夫，其中一位是细柳认识的，以前在颜春堂里的，年纪不大，但还有个更年轻的，细柳多看了两眼。

青桐说：“我们要装成病人吗？”

“不合适，就进去听着就行。”细柳一手拉一个，带进了门，站在队侧。

有伙计过来让他们排队，细柳低声解释了一下，那伙计皱着眉回去和掌柜的耳语，细柳便站远了些，和青桐青枋不挨着——偷师嘛，不能光明正大。

最右边的年轻大夫面前排队最多，但毕竟是义诊，到中午也就歇了，细柳再一次回头时，猝不及防和他一个对眼——确认过的眼神，不是认识的人。

细柳转头要走，却被他起身叫住了：“姑娘，请留步。”

细柳没停，他转而走到她身前，伸手相拦：“姑娘看着面善，我应是见过你的，就是不知在何处见过，姑娘可有印象？”

确实看着眼熟，但确定不认识，细柳微微偏头——这是她思索时不由自主就会歪的——道：“你姓金？”

他略躬身：“在下金盛。”

细柳立时便知他是哪位了，难怪看着眼熟，她见过金枫多次，虽然不是金枫和他不是一母同胞，但金大人基因强大，几个孩子都随了他的样貌，这位可是：“原来是金二少，久仰久仰，我姓方，您大概是和我有过接触。”

“嗯？”金盛一脸疑惑，没听她报名时还有些肯定是见过，一听名字，却是一点儿都不可能了，她反而肯定了？

细柳淡定圆场：“您家里西洋物件多，我修过几次。”

金盛这才恍然：“哦。”

“二少下午还有事吗？”细柳顺势道：“我想请二少到寒舍一趟。”

他点头道：“承方姑娘盛情，在下申时前往。”

“准确的说，我想请二少吃饭。”细柳压低了声音，“上次三少带回去的点心便是我做的。”

金盛眼睛一亮：“那中午你那儿可有饭食？”

……

细柳还想着怎么名正言顺一点儿，这金盛倒是十分上道，深知吃人嘴软的道理，细柳一说让人跟着他做学徒，他就答应常来指点。

原本说是申时来的，现在申时是送走，细柳送走了，回身就松了口气：“青竹，这位金公子可是有名的悬壶圣手，以后会常来的，厨房里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米面都不齐全了，菜没有，米还没有，你们自己都不吃了？钱就在厅堂的桌子上。”

青竹今天略紧张，毕竟头一次正经服侍人，虽然知道要大方，但到底没经验。被细柳这么一说，她低了头：“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是得注意，不能让别人觉得你不入眼，毕竟现在跟着我呢。”细柳着重看了她一眼，叫上青枋，一起去药铺买药材。

开药斋不能睁眼瞎，她院里这些人，得一个个的教，也是个大工程。

-

卫益周又养了三天，才去正院跟着卫益安一起学拳脚。

首次见拳师时，他还有些紧张的，卫益安却老神在在：“昨天那几招，你继续教。”

“您先活动活动。”拳师态度和蔼，耐心十足。

卫益周跟在后面不知道该做什么，拳师就到了他身边：“您就先扎马步吧，毕竟基础打好了，学其他的都容易。”

这是真的，卫益周也明白这道理，认真扎马步，但坚持不住，一刻钟后就开始抖。

拳师已经开始教卫益安招式了，他跟在后面模仿，就这么过了三个时辰，这一天的学习就完了，卫益周有些懵，不太懂。而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忍不住了。

看卫益安休息了，他说：“师父，我们每天这么练，根本学不会。”

拳师看了他一眼：“学的会，我们武师都是这么过来的。”

卫益周又说：“那您每天就固定教我们几招，每天都不一样，不温习？”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武哪是一朝一夕的啊，每天早晚要自己练。”拳师重新绑了护腕，“你问这些，是想多学点？”

“呵。”卫益安一声冷笑，丢开点心过来。

卫益周说：“只是为了学会。”

卫益安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依旧享受着拳师的单人指导。

晚上，卫益周真的在自己院里开始坚持，他不知道自己被窥了，那拳师在树梢上，看他到入夜，院子里亮了灯，看的更清楚。

卫益周在花架下，开了石桌上的坛子，倒出雪水，本来就只有半坛，今天是最后半杯。

树上的拳师目光一凝，看那坛子有几分眼熟，本想等人进屋了去仔细看一眼，却不料卫益周回屋时直接带进去了，他没能看清楚。

于是他转身从树上跃下，去平南巷。

溪流居里今夜有灯光。

“难得你会来这边住。”他毫不避讳的进了卧房。

细柳听到声音时就拎起了手边的铁棍，及至看清人才缓慢放下，明知故问：“你化妆了？”

这张脸上加粗了眉，淡化了疤，多了些黑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这都不妨碍她认出来，这是方杰。

“这叫易容。”方杰摸了一下脸，“每天我都得捣鼓一个时辰。”

细柳差点儿笑出声，又看了看他身上，啧了一声：“你这是找了明路上的活？能透露些吗？”

方杰不想说这些，他只关心一点：“我给你买的雪水，你是不是送人了？”

“那不是旧房主留下的吗？”细柳装糊涂，“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东西了？”

“你……”方杰一噎，继而瞪她，“这院里的东西都是我买的，你不知道？”说着话，他环顾四周，目光渐渐狐疑，“怎么一件都没有了？这些是你买的吗？怎么有点儿眼熟……”

细柳没说话，等他自己反应。

能不眼熟吗？都是当初方家的东西，他那时候都十九了，常用的比细柳记的更清楚。

方杰看出来了，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细柳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末了，只剩一句：“你不要太过张扬，被人发觉，终究不好，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

原本还想问的话，他忽然觉得没必要了——到底的长大了，这很有主意的样子，很有方家风骨。

细柳虽然不知道方杰在做什么，但他忽然问起雪水，那必然是见过了，不知道卫益周会如何对待那半坛水，反正被方杰知道，不是好事，她找机会去说一下，让卫益周小心。

虽然防着方杰……似乎哪里不对，但不防她又不放心，好像中间隔了什么，模糊且不透。

-

卫家老夫人过寿，青灵子应邀去祝福，之前也是按细柳交代的给秦家送了东西，至于是否会落到卫家，青灵子请细柳同去，表面上让她做被请厨娘，是做素点的。

点心多数都是素的，但做法不同，做的人不同，口味就不同，细柳在卫府做过这类的，也算熟门熟路，她怕被认出，还特意带了包头和面巾，带了青枋和青竹，同样遮发挡脸。

前来接人的管事便问：“仙姑，她们怎么这副打扮？”

青灵子一甩手里的拂尘，傲然出尘道：“为了干净，以免掉头发落口水。”

那管事一脸敬佩：“哦哦，仙姑讲究。”

细柳暗笑，这种好听的又冠冕堂皇的说辞，真是不要太好用。

大厨房还是老样子，里面也有一个用包头的，包的很低，把眉毛也一并包住了，细柳一眼就认出是小云，她怎么疤痕还是那么重？

小云见自己被注意，急忙低头，本来就是烧火丫头，此时窝在灶台下，根本不会被多看一眼，而且厨房里的人都被交代过了，今天是老夫人的好日子，特意请了厨娘，厨房打下手的都要听话。

她们听话与否，细柳都想过用她们，反正做点心这种事，也不用五六个手同时上。

细柳原本还想着能见识一下宁氏过寿收的寿礼呢，结果一整天都在厨房，一直忙到下午散席，啥都没看到不说，还额外做了卫府要送客的糕点，真的好累。

青灵子是被请来的，被安排都很好，但细柳这种跟着来的，就没这待遇了，她只能回去，好在还有工钱，却是吉氏送她出门时给的，二两碎银。

细柳转手给青枋了，“你和青竹平分吧。”

“姑娘留步。”一个小丫鬟送后门追出来，“姑娘，我家公子想订些糕点，姑娘可有空做了送来？”

细柳笑了：“能送来，送上门价格多百文。”

说着话，她拽了一下面巾，露出了眼下颊上的红泪痣。

那丫鬟多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家公子喜欢那个果味的软糕，你明日巳时先送一次。”

细柳点头，状似不知，“你家公子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