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细柳头一次进相府，上次翻墙、还是夜晚，算不得来过。

跟着小厮走到二门上，小厮告退，由婆子接手继续引路。

走路走了两刻，绕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小径斜径走了十几道，这才见着人。

竹影深深，掩映小院，三五间房，两个圆硕婆子守门，细柳看着这样子，也能猜到林九是真不太好。

“你随我进去，不要多说话。”

出来接她进去的是个年轻妇人，装扮老道，行事也老道。

细柳点头，“贫道只观面相。”

“那就好。”这妇人转身，开了内门。

内间门一开，屋里的气味顿时扑出，夹杂着呜呜咽咽的似抽泣似哀嚎的声音。

“这是……”细柳忍不住想问，那妇人却是一瞪眼，直接进去，示意她跟上。

细柳说，“且慢，这等污秽，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不会居于此地，容贫道做法，祛除污秽。”

那妇人站在门槛里，回头惊诧的看着她。

细柳伸出手，装模作样一番，实际上就是用云空间的功能外放，清洁了之后，她才进去。

林九被捆在榻上，刚才没看到这儿，这床榻还是脏，但这足以让那妇人惊呆了，半张着嘴，许久没合上，连细柳把林九放开了都没阻拦。

林九着地就跑，跑出去就吃草，抱着竹子就啃。

细柳张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啊？”那妇人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细柳随即正色，“咳咳，真是病的不轻，但这也不算什么，何必捆她呢？你就让她吃，她又能吃多少？”

说着，她看向那妇人，“你能做主吗？”

妇人道，“这，您真能治得？这如素畜一般，刚才屋里您也看到了，这实在没人样，您要是有办法，可先行验过，待有效果，我立刻上禀。”

“那意思是，我还得住下？”细柳往左右看了一眼，“住她这儿？”

“对，您既然是能救姑娘的，那自然得和姑娘一处。”妇人点头，言语间已然有些客气了。

“那我得出去买两副药，”细柳说着，就看她脸色转轻，便把话说完，“你能跟我一起吗？”

妇人还以为她也是说说要跑的人，没想到她还要找人一起，“您自己去不行吗？”

“我既然是来救人的，那这救人所用，是不是得贵府提供？贵府又想救治又不想花钱，哪有这等好事？”细柳一甩浮尘，“不跟我也行，先给五两银子，我去买药，顺便，把我身边女童接进来。”

妇人招手叫来一个婆子，正要交代，又先问她，“您身边还有人呢？”

“谁没三两弟子？再说了，我的本事你已经见过了，门下会无人拜入？”细柳一甩浮尘，扬起下巴。

妇人立刻殷切了，道，“那，我陪仙姑去。”

“叫道长即可。”细柳纠正她的称呼，人不能飘，一飘就轻了，轻了就没了。

-

十六在外面等的心急，怕细柳在里面露馅穿帮了，心急又无奈，正此时，看到细柳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上来，才走两步，又看到细柳身后跟着人，脚下立顿。

细柳冲她招手，她这才确定了，赶紧到近前。

“这是我大徒弟，进京遇贼，她的衣服被划破了，暂借了衣服。”细柳对玉珠解释，刚才在出来时候她才问了这妇人的名字，原是府里的丫鬟，配了小厮，留做管事的，名字没改，她已经对细柳敬畏了，因为刚才细柳消失了一下，又出现在前方，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随行的人都看到了。

十六麻溜配合，张口叫师父叫的极其自然顺口。

细柳看了她一眼，她一脸的笑，“我早就想这么喊了。现在要去哪儿？”

“药铺。”

细柳要去买药，不仅要去药铺，还要找兽医，吃草那得有个好胃，人的胃不适合吃生的，这就需要药物还有懂这些的大夫配合了。

玉珠跟着，只听只看，一句都不说。

细柳在回春堂买的药，在回春堂后面的十兽堂找的兽医，东西都买齐的时候，二十几包药，十几两银子。

“幸好叫你跟着了，要不然我估的预算都不够用。”细柳看了身后拎着各种纸包的十六一眼，“幸好我有人，这要我自己，简直拿不回去。”

“道长厉害。”玉珠恭维。

细柳说，“你不用急着夸我，等见了成效，你再说不迟。”

十六没忍住笑出了声，玉珠也看了她一眼。

两人就在相府里住下了，十六晚间想要出去报信，被拦下了，“无令不得出。”

“算了，我不是没消失过，该着急的人，自然着急，不关心的人，依旧不关心。”细柳拉住她，带回房。

林九被灌了药，依旧昏睡了，细柳看她的手脚，粗糙劈裂，她自己不觉得疼？再看牙龈，咦，黑黄绿红，有坏掉的，有破口的，真是一言难尽。

“不是姑娘的错。”十六近前一步，看她神情不对，急忙劝说。

细柳或许有错，但若不是她挑事，细柳也不会动手，所以这错，轮不到她担，“是她家长辈的错，没教好，想仗势欺人，自己却没本事，势力自然仗不住。”

“是，即便想仗势，也得能欺了人才行。”十六端了水盆，“姑娘洗洗手吧。”

细柳起身，“我给她清清身，你守住门口。”

“是。”

十六最擅长的就是守姑娘的门，但凡姑娘交代的守门，没有受不住的。

-

第二天一早，玉珠就带了一位夫人过来，说要看林九。

细柳让十六在拟景睡着，她把人迎进来。

“嗯，是干净了。”那夫人进门便说着，往榻上看。

林九睡的不安稳，似乎想醒又不能醒，手指直抓床帐，露出来的指头已然干净，却伤痕累累。

“这手，怎么这样了？”那夫人伸手就抓住林九的手，眼泪说流就流。

“长久不清洗，这样已经是我上过药的结果，否则更不能忍睹。”细柳打了个哈欠，“夫人还有没有可用？要仔细一点儿的，手脚轻一点儿的，姑娘本来病的不重，只是缺乏护理，才会加重至此，我守了一夜，撑不住了。”

那夫人先还哭着，听到后来却没了泪流，渐渐呆滞。

玉珠急忙扶她，“夫人，您冷静些，听道长把话说完。”

“啊哈~但凡生病，都在于养护，您看看这儿，我没来之前，气味不堪容忍，人都进不来，这算养还算护？我看那样都占不上吧？正常人一直这样，也会病的，更何况本就是病人。”细柳打着哈欠，揉了揉眼，“您再看现在，我和我大徒弟在这儿守了一夜，清爽干净，又是哪般？”

玉珠说，“那是因为道长会仙术。”

细柳嗤鼻，“糊弄人的戏法你也信？不过是用道具装出来的样子，真要是做，还是得人为，一点一点儿的清洗上药的，人要是会仙术，那还要神仙做什么？”

玉珠哑然。

夫人看林九依然不醒，便放好她的手，“道长，我姑娘为何还不醒？”

“最多再睡一刻，时间已经到了，可能她这些时候没睡好，如今安稳了，自然睡的久一些。”细柳往床后面走去，把十六带出来，“熬的眼睛都红了，别守着了，去隔壁休息，我看过了，隔壁有床褥。”

“道长，这样真的可行？”夫人一见她真要休息，急忙追问确认。

“你不都看到了吗？我也是个人，我也得休息，夫人，你只要仔细看护了，九姑娘会好的。”细柳拉住玉珠，“给我安排房间，我要软床锦被，休息不好会影响我诊断的，我都住下了，你们还担心什么？”

“道长莫怪，夫人也是担心姑娘，房间已经给您备好了，您这边请。”玉珠昨晚就准备了，只是想到她用不到，便没说。

如今带过去了，再回来，就看到夫人又在那儿守着姑娘哭，“夫人，如今是真不错很多了，之前请了那么多人，哪一个有这种成效的？”

“我知道，但越是这样，就显得我家姑娘糟了大罪，被那些人折腾过，还都白折腾了……”夫人又哭。

玉珠劝着，把人请离了这屋，随即又安排了人守门，夫人一路悲伤，把细柳的话，忘了个干净。

细柳一觉睡到下午，出来找人送吃的——她自己是有，但如果她不叫吃食，那就不对了，最多，是不好吃她再换成自己的。

走到主屋门口时，看到门口守着人，她便问谁在里面。

得到答案时，她简直不敢信，“里面没别人，只有你们家姑娘？”

守门的婆子说，“是，姑娘身边，近不得人。”

“敢情我早上撑着熬着说的话，白说了？”细柳简直了，一回头看到十六和玉珠走在一起，往这边来，稍远处是送饭菜的丫鬟，她立刻过去接了食盒，招呼十六去她那边吃饭。

玉珠说，“道长，您不先看看姑娘吗？”

“你什么时候找了我说的人手，我再过去，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伺候人的。”细柳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拉着十六，头都没回。

玉珠追过来，“可是姑娘身边，我们都近不身。”

十六回头说，“你今天试过了吗？不要事事都找我师父，我师父不是没交代，是交代了你们不做，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细柳咳了一声，“救人也是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