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夜话

是夜，魏清萱与小丫鬟如月带着宋夫人送来的几个丫鬟把行李收拾停当，待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魏清萱才坐在临窗的小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如月给魏清萱斟了一杯茶：“小姐可还好？”

魏清萱接过来，饮了一口，浓郁的茶香盈满口腔，茶水顺滑，宋夫人的确待她极好。

“我没事。”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如月见状，连忙上前给魏清萱揉肩膀，一边揉一边说道：“小姐吃不得辛辣，也受不了青贝和芫荽的气味，那位苏小姐怎么好像算计好了一样，专门挑这几样东西做了菜给小姐吃。”

魏清萱也不明所以，只得当做苏梨琬喜欢这几样食物：“她并不知道我的习性，无意之举，我怎么会多怪。”

如月心底还有些不平：“她是苏家大小姐，我们如果得罪了她，会不会被国公爷和夫人送回天印县啊？”

魏清萱否定：“不会，国公爷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他们能救我于危难之时，怎会把我重新送回那火坑？”

二人说着说着，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一个月前的事情。

虽然当时在苏泂的驳斥和阻拦下，刘家人悻悻而归。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放弃强娶魏清萱过门的想法。

而且，魏家婆媳对于突来的变故一无所知，见魏清萱从柴房走出来对宋夫人叩拜感谢，指着宋夫人问道：“你是谁？”

魏清萱抱着她娘亲哭着说道：“这二位恩人是爹的旧友，若不是他们，我今日只怕要撞死明志了。”

她娘亲是个耳根子软的，一辈子只听着别人的话过活。出嫁前就靠着父母，等到出嫁了就听从夫君的，现在儿子和夫君都去世了，就唯唯诺诺听婆婆的话，连自己女儿都不敢保护。

她揽着魏清萱，头却偏向魏老太君，神色拘谨，不知道该怎样做。

魏老太君一双浑浊的眼睛把苏国公和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她虽年事已高，但不痴不傻，方才那一出好戏看得明明白白。

魏老太君知晓自己之前做下了错事，被那所谓的“赔偿”愁坏了，只得把孙女送出去抵偿。

她看见那县令都对苏泂恭敬有礼，眼睛瞬间蓄了泪，掏出手帕擦眼泪，哭着说：“我苦命的儿啊，你若是能撑过一口气，等到这位恩人来，也不至于死不瞑目啊！”

魏母连忙上前劝，魏清萱止住泪，再一次对二人叩拜，被宋夫人拉起来：“你不必行此大礼，我们这次来本来是想探望你父亲，不成想他已然病逝，你们又遭逢大难。”

魏清萱哽咽道：“多谢二位恩人，今日救我性命。”

苏泂那边也对老太君和魏母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又道：“今日虽然那刘家畏惧人言而败退，但是我不敢保证今后他们一定安分守己。老太君若是愿意，不如搬迁异地。我听闻魏家家族在雍州发展极好，不若我修书一封，你们去到雍州投奔亲戚。”

魏母仍旧是不知所措的模样，魏老太君拄着拐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泂，似乎要看穿他的心。

她没有立刻答应：“此事我需要好好考虑，你先自便。”

说完，她在儿媳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这话近乎无礼，魏清萱脸色窘迫，宋夫人安慰她道：“你不要抱歉，我们也不是为了一句感谢。”

说罢她和苏泂就对魏清萱告别打算先回到暂时落脚的小院歇息。

魏清萱却以为他们要就此离开，从身后追了上来：“恩人请留步！”

她鼓起勇气，望着二人说道：“我想跟随恩人家去，不必做什么宾客，做奴做婢也罢，只求不要再像一个随手可以抛弃的物件一样地被人送来送去。”

宋夫人惊讶地看着魏清萱，眼前的女孩与自己的小女儿差不多大，但是却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

她眼睛明亮，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说完后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反应，可怜又可爱。

苏泂回绝：“你家中长辈尚在，怎能自轻身份？”

魏清萱咬着唇，委屈道：“母亲从来不会听我劝导，只是愚孝。而祖母年岁上来，眼中只有魏家的利益，没有亲情。我还不如早早嫁人，离开这个地方。”

苏泂不好直言，心底却对这个友人之女多了几分恶感。

她能在外人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对长辈的抱怨甚至恼恨，想必性格桀骜不驯，难以相处。

他还没开口，宋夫人却抢先一步，拉着魏清萱的手叹道：“是个苦命的孩子。”

宋夫人说这话，大抵是因为魏清萱的话触动了她心底最深的伤疤。

她出身建安宋家，宋家世代行医，是当地有名的家族。而宋夫人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就想着出去游山玩水。

在某一次的游玩中，偶然结识了年轻的苏泂，二人一见钟情，互有好感。

但是这门亲事却不是很顺利，因为宋夫人是家中幼女，自小有了个娃娃亲，而未婚夫是建安有名的商户，穆家次子穆弘英。

宋夫人的父亲闻言大怒，直言要把她逐出家门。连大哥宋廷阑都站在了父亲的一边反对妹妹远嫁。

最终的结果就是宋夫人执意解除与穆家的婚约，北上远嫁。因此与建安逐渐断了联系，虽然在女儿苏梨琬幼时回去探访过，但是却再一次不欢而散。

所以，过于约束的亲情始终是宋夫人心底过不去的一道坎。她听到魏清萱倾诉而出的愤懑之情，立刻就联想到自己过去的经历。

她不由得对魏清萱产生了同情和理解，加上苏梨琬与魏清萱差不多大，她还有一点看女儿的感情在其中。

宋夫人安慰魏清萱道：“你年纪小，这些话说的有些重了。叫你母亲和祖母听了去，少不得一顿伤心。不过你说的有些道理，你若是实在不想跟她们回去，我想想办法，认你做干女儿可好？”

她很干脆地忽略掉苏国公投来的诧异目光，一双眸子温和地看着魏清萱。

魏清萱本以为她会像苏泂一样拒绝自己，还暗自恼恨刚才的鲁莽。谁知宋夫人居然提出叫她做干女儿。

她压抑着内心的喜悦，犹疑地说道：“可，我娘亲和祖母那里……”

宋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只管说你愿不愿意。”

魏清萱点头：“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夫人垂怜。”

宋夫人笑道：“那就好了，你母亲和祖母那边我回去商议商议，你且放心。”

苏泂打断道：“今日老夫人的身体不便，我们改日再登门拜访。”

魏清萱心内忐忑不安，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半喜悦，一半焦虑。

……

如月给魏清萱揉着肩，看她的面色稍微缓和，试探得说道：“可惜宋夫人到底没有认小姐做干女儿，只是把小姐当做亲戚家的姑娘带回来了，小姐今后若是出去，不是低人一等吗？”

魏清萱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张开眼看了如月一眼。

如月知道这是自家小姐生气的前奏，连忙上前下跪认错：“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多嘴多舌。”

魏清萱端坐榻上，手肘抵着小桌，叹气道：“如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学会谨言慎行？”

如月跪的板正：“我为小姐着想，一时急切，才说错了话。”

“罢了。”

魏清萱说：“今日刚搬进来，就宽限些，若是之后再犯，你知道怎么做。”

如月恭敬地应是，站起身继续给魏清萱揉肩膀。

魏清萱说道：“我虽不是夫人的干女儿，可这琉璃阁却是她给我的，她待我不薄。至于那苏小姐，我看她脾气温和，性格活泼，想来是不难相处，今后多处就好了。倒是你，切记不可失了身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如月低垂着眉眼：“是，奴婢再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