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前尘

苏梨琬从床上跳下，泪水从她的眼眶源源不断地流下。

“爹！哥哥！”

染霜和朵儿死死地拉住她，劝道：“小姐，别这样！”“夫人，咱们回去吧！”

苏梨琬刚小产一个月，身体虚弱不堪，她挣脱不开两个丫鬟，只得哭倒在地。

二月的风如同冰刀般割在人们露出来的肌肤上，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

水清韵坐在刑场隔壁街外的茶楼里，听着观刑人群发出的欢呼声，饮下一杯热茶。

来人报给她：“人头落地，两个都是。”

一旁的丫鬟问道：“主子，需要出面去敛尸吗？”

她低垂着眼眸，良久，叹道：“要去的，将军奉命去平息贼寇之乱，总不能叫他回来还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丫鬟忿忿：“他们国公府作出叛国的丑事，还叫我们将军府差点牵连进去。主子心善，可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

水清韵瞥了她一眼，丫鬟不敢再言。

“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知道了消息。”

“嗯……”

她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水清韵原是江州官眷，因父亲获罪被充入教坊，从此作为乐伎。

直到两年前，在为举办的西北战胜回朝的章将军的洗尘宴会上，水清韵被一眼瞧上，再然后就变成了外室。

直到前几个月，将军府传来夫人有孕的消息，她才被接入府内。

将军夫人生的美，但是却消瘦羸弱。一双眼睛本该是脉脉含情的水眸，却满是凌厉和厌倦。

她多年的教坊经验告诉她，宠爱是要挣出来的。

所以水清韵耍了些手段，无非就是后宅争宠的老段子，但的确有了些效果。

她仗着宠爱渐渐迷失了自己，甚至打起了贵妾的主意。

但引起了夫人的强烈反应，她本对她的这些手段不予理睬，甚至是不屑一顾。

可在将军提起要把她抬为贵妾时，面色煞白地指着她说道：“章牧晏，我不管你在将军府如何胡闹折腾，你叫我怎么能带着她出现在京城宴会上？”

水清韵不理解，只当夫人厌恶极了她的脸，于是楚楚可怜地对着将军故作大方，说自己蒲草一般，怎能上的厅堂。

章牧晏却是不耐烦，拉起她，对着苏梨琬道：“不过是个妾位罢了，大不了叫她不要去那些劳什子的宴会，你不要这么吝啬。”

苏梨琬冷笑：“是我吝啬，是我妒忌，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嫁了你！”

章牧晏回道：“是，是我不该招惹你，你也该闹够了吧。”

水清韵看着他们一来一回说了许多伤和气的话，眼看着苏梨琬神色越来越冷，最后竟然要搬回娘家去。

章牧晏甩袖离开。

夫人真的搬回了娘家，将军索性把她扶了贵妾，还把中馈交给她。

直到上个月，将军得命去往尧山剿匪，他临行前嘱咐她：“若是夫人那边有什么事，务必要帮衬。”

一语成谶。

将军受伤的消息伴随着国公府被弹劾的传闻一并传来。

苏梨琬因为已嫁女的身份被强制送回将军府。她不断去往相识的旧交乞求帮忙，累日的操心和劳累让她晕厥，醒来发现失去了孩子。

再然后，就是今日，苏家父子行刑之日。

水清韵看着手中从尧山连夜传回的书信，叹息道：“去，把夫人看管起来，不许她出门。”

……

苏梨琬醒来，不知过了什么时辰。

室内黑漆漆的，寂静而冷清。

这是她被关起来的第十日，连父亲和哥哥的头七都没能祭拜。

她的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双眸定定地看着屋顶，一点一点熬着时间。

“吱呀—”

门开了。

“怎么不掌灯？”

低沉的男声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

苏梨琬一个翻身爬起来，她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光着脚跑到章牧晏面前：“我要出去！”

章牧晏身后的仆人点起灯，他看清苏梨琬的样子，眉头皱得越发紧。

“先去穿鞋。”

苏梨琬不理：“求你，我想出去，怎么样都可以。”

章牧晏拉着她走到椅子上，下人递上鞋子。他半蹲着给她穿了鞋子，她顺从地配合。

“夫君……”

她开口，章牧晏手指僵硬了一瞬。

她接着说：“章哥哥？将军？”

“求你，我只想见娘亲一面，不能光明正大的话，我跳墙进去，爬狗洞进去都可以的，我只想看看我娘，求你……”

说着说着，她呜咽起来。

章牧晏僵持在原地，苏梨琬滑下椅子跪在他面前：“求求你，休了我吧，你愿纳多少纳多少，清姨娘扶正都无所谓……”

“够了！”

章牧晏强忍着怒气，不去看她哀求的眼：“现在不可能放你出去，国公府那边……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

苏梨琬哭着求他：“我要去看看，和离也好休妻也罢，我只想出去。”

章牧晏挤出一句话：“琬琬，你离开将军府，下一刻就会被株连。”

“我是在保护你。”

苏梨琬瘫坐在地上，章牧晏伸手抱她，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滚！”

然后她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挥起拳头砸向他的身体，哭喊着叫他放了她。

章牧晏忍了几次，最终忍不住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双手：“苏梨琬，你闹够了吗！”

苏梨琬用脚踹他：“我闹？章牧晏你真恶心，不就是怕被人发现你与国公府有往来引起皇帝怀疑，又怕被参说抛弃发妻不能休了我，我父亲和哥哥已经死了！我怎么能在这儿坐等着他们曝尸荒野？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娘和我嫂嫂被买入教坊？”

“你娘和陈蕴已经死了！”

章牧晏还是吼了出声。

苏梨琬果然安静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喃喃道：“你说什么？”

章牧晏闭上眼睛：“你……行刑不久，国公府那边就来报……娘她，气绝身亡，陈蕴自尽。”

他感觉到苏梨琬的身体发抖，她苍白的面上没有丝毫血色。

“不，不会的，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恨我，章牧晏，你是不是恨我去西北找你，让你不得不娶了我？你恨我叫你再也不能对蕴姐姐坦白心意，你恨我不能把你那跟她相似的妾扶正，你恨我占了将军夫人的位置，你恨毒了我……”

章牧晏掰正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苏梨琬，我只说一遍，我没有骗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真的，再也没了力气，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