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驾着马车徐徐而行，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长街上。

两人一路无话。

叶舒无聊，便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面看着。

宁北峥看过去，只是随意的一眼，但看到的画面让他一时没能移开视线，光线照在女子的脸庞上，恰到好处的亮度显出几分柔软来，将女子的柔情婉约显露到极致。

目光下移，他怔了怔。

叶舒看了会儿，觉得无聊，放下了车帘，见太子垂眸，神色不太好的样子，“殿下还在想刑部走水的事情么？”

宁北峥眉心微蹙，似乎是默认了。

叶舒想了想，劝解道，“有一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虽然刑部着火不是好事，但殿下若是借这次的案子整肃官场，这于百姓而言，不是好事么？”当然不只是劝解，更想要他查清那个刺客的背景。

不知宁北峥有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他神色似乎有些动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强势却又不会伤到她的力度。

他就那么看着她，眸子里风起云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印象中的他就像是一颗青松，仿佛永远都是清正高洁的，可他此时的反应却让人意外，云山雾罩的感觉，让人觉得他又不真切起来。

叶舒皱了皱眉，试图唤醒他，“殿下？”

宁北峥蓦地松了手，脸上还残留着暗色，一时没有对上叶舒的视线。

叶舒有些诧异，但只是一瞬，她的神情就平静下来。她相信，人心都是两面的，只要是人，都会有缺陷，或者说是弱点，这不过是人性罢了。

对于太子刚才的反应，她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恐惧和慌张的情绪。

她的坦然自若却让宁北峥有些暗自懊恼，他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突然喊道，“停车。”

叶舒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原来都到素心堂外了，她看着门口排着长队的病患们，除了穿着普通的平头百姓，里头也不乏小富之家打扮的人，心想着李大夫的名声估计已经传出去一些了，刚这么想着，便听到太子的声音响起，“稍等片刻。”

叶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下车了，不禁掀开车帘往外看，在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影时，她神色微变，这才明白太子为何会突然下车了。

迎面走来一主一仆，那位小姐身形高挑，面若桃李，正是在赏花宴上帮她说过话的孟心悠。

此时她面带愁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见人走近了，叶舒放下了车帘。

隔着车帘，叶舒听到孟心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殿下。”

“孟小姐是来素心堂？”

“家父病了，听人说花篱街的素心堂曾出现过一位神医，所以就来碰碰运气......”

声音渐渐弱了，叶舒眉心却不自觉地隆起，孟心悠的父亲病了啊。

若是一般的病，不会想到要来找神医，看她刚刚凝重的神色，估计左相的病情不轻。

没多久，太子便回来了。

叶舒看着黯然离去的少女身影，缓缓放下车帘。

孟小姐帮过她，她自然不会置之事外，只是现在刺客这事儿一时还走不开......

太子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她眉目微转，仿佛聊天一般，问道，“殿下刚刚遇到熟人了啊？”

宁北峥因为她“熟人”两个字，不禁皱了皱眉，他抿了抿唇，“刚刚那位是当朝左相之女孟小姐。”

叶舒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套话，“听说左相大人病了么，可严重？”

“你想为左相看诊？”

叶舒大方地承认了，“孟小姐帮过我，这次又特意来寻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宁北峥神色稍黯，“孟相情况不大好。”

叶舒神色凝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干净的手掌伸到了她眼前，手心躺着一只袖珍的纯白色小瓷瓶。

虽然瓶盖合上了，但嗅觉灵敏的她还是闻出了那股极浅淡的味道，有川穹、丹参等药物，是祛疤痕的药。

叶舒思绪还在左相病情一事上，看到这瓶药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愣了愣才想起来，她的脖子上还有刀疤和蛇的咬痕，穿上这套侍卫服，咬痕并不明显，但刀疤还是显露了部分。

她知道，但没有放在心上。

任谁看一眼，也不会把一个侍卫脖子上的伤痕放在心上，本来侍卫这种职业，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工作，受点伤很平常。

叶舒暂时放下了左相的病情，眉心舒展开来，她看向宁北峥，明眸大眼波光流转，“殿下就不怕被人发现，借题发挥？”

太子的目光落在她的伤疤上一瞬，复而平淡地移开视线，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女子不比男子，若是留下疤痕，会有许多麻烦。”

叶舒不客气地接过了药膏，目光落在药膏上，徐徐开口，“殿下怎么忘了，我本就是大夫，祛痕膏我自己就能调出来，药效不会比外头卖的差。”

自然是关心则乱。

这样被挑破，宁北峥神色微变。

叶舒看到他的反应，立刻将小瓷瓶放入怀中，笑着道，“不过殿下的美意，叶舒自然不会拒绝，谢谢殿下。”

......

暗无天日的牢里，烛火照在铁门上，投下一大片暗影，角落里，老鼠吱吱叫着，三五成群地跑过，完全不忌惮坐在其间的人。

刺客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这样一个人，即便是乞丐见了，都要捂鼻子躲远。

他耷着脑袋，双眸木木地看着一块地面，发丝凌乱地垂下来，看着十分狼狈，但脸上带着一分不为人察觉的锐利。

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是狱卒开了牢门，将一个馒头仍在地上，“吃吧！”

刺客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狱卒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快速地退出牢房，将牢门关好。

外头守着两个侍卫，是太子的人，两人见狱卒送了饭，便道，“行了，快走吧！”

狱卒却道，“两位大人辛苦了，到这个点儿了，还没吃饭呢，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们兄弟们一起吃点儿吧？”

一人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不妥，若是人犯出事，我等如何向殿下交代。”

狱卒笑了笑，道，“反正人犯就关在这里，也逃不了，就在外头吃个饭而已，离得这么近，就算真发生什么，两位大人也能听见动静的。”

一人心动了，面色有些犹豫。

狱卒趁热打铁，“还有上好的烧刀子，两位大人尝一尝，解解乏，再来看守人犯也是一样的。”

两人松了口，“行吧！”

一行人刚刚走远，没一会儿，牢中的刺客突然无力地倒在稻草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外头吃吃喝喝的热闹声传来，将许多动静都掩盖了下去。

一个狱卒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他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拿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钥匙，快速地打开了牢门。

他看着倒地的人影，眼底一片冰冷。

他蹑手蹑脚地上前，直到他走近，那刺客都毫无反应，他一把扯下了刺客的腰带，用力扯了扯，布帛很有韧性，这样的长度和坚韧度，吊死个人是没问题的。

他一手抓住刺客的肩膀，将他拎起来，一手将腰带缠在了刺客的脖子上，手一用力，眼见就要勒住了刺客脖子，忽然间，一个力道扼住了他的手腕，强势的力道竟让他手腕咔咔地响，瞬间脱臼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牢行凶！”

“狱卒”吃痛地跪在地上，便见“刺客”站直了身体，身体孔武有力，哪有刚才昏迷时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你是什么人？”

一身脏乱的衣裳退下，一张人皮面具扯下，露出原本的模样来。

这名“刺客”正是风吟。

他很快扼住“狱卒”的下颚，随意抓了刚才脱下的脏衣裳，往那人嘴里一塞，防止他咬舌自尽。

“来人！”

刚才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顿时押着另一个狱卒进来了，两人肃容，纪律严明，与刚才作风散乱的样子判若两人，一人禀道，“风大人，人控制住了！”

被控制的那名狱卒，心知落到太子手里，自己就要完了，如鹌鹑般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风吟推开牢门，走出来，“通知殿下，鱼上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