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色的，大海是黑色的，她整个人浸泡在海水中，海水挤压着她的胸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下沉。

所有的光亮都离她远去了。

只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这声音好熟悉啊。对了，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

翌日一早，菡萏惊讶地发现窗台上的风信子枯死了。

本来夫人身体就不好，若是看到这样衰败的花花草草，难免会生气，她连忙吩咐小丫鬟，“去花房换一盆新的来。”

“是。”

小丫鬟去了花房，花匠抱歉地告诉她，“姐姐，风信子没有了，您要不挑挑别的花儿吧？”

没有了那也没法子了。

小丫鬟想着夫人喜欢兰花，便挑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墨兰回去。

当小丫鬟将墨兰搬回莲芳园时，菡萏见是夫人喜欢的品种，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叶姝姝在叶夫人床前趴了一晚上，眼睛有些红肿，她醒转时叶夫人还在睡着。

自从昨日半仙来做了法事后，她的心里便有了支撑，寄希望于半仙身上，可是现在母亲还没好起来，半仙却已经被父亲赶出去了，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看着沉睡的人，她不禁喃喃道，“母亲，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菡萏进了内室，便听到了这句话，劝道，“三小姐您放心，昨日的半仙那么厉害，他说的我们都做到了，相信神仙一定会降福，夫人会好起来的。”

云舒苑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六盆风信子，迎风舒展，格外妍丽。

早膳叶舒是和小柒一起吃的。

清粥小菜，很是清爽，叶舒心不在焉地吃粥，心中想着昨晚的梦，她不是第一次梦到大海的场景了，应该是药效的原因，这一次比往常的更加清晰。

还有那个声音——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好像是她的声音，可是她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柒偷偷地瞄了她好几眼。

叶舒用完了粥，将碗一推，“一大早的，偷瞄我做什么，你想说什么？”

小柒嘻嘻笑了笑，眼睛转了两圈，才开了口，“小姐，昨日那药有效果么？”

叶舒不答反问，“小柒，你见过大海么？”

小柒一愣，心跳如同擂鼓，小姐这是真的想起了什么么？欺骗小姐，她实在太觉得有罪恶感了，除非必要，她都不想对小姐说谎了，她点了点头，“见过的。”

“那我也见过了？”

小柒再次点头。

叶舒皱眉，“我去哪儿见到的？”她难道不是十岁后便一直待在庄子里了么。

“小姐的师父带您去的。”

“......”

她对自己这位师父越来越好奇了，若是能见到他，自己心中的疑团应该也能解开了。

然而对于这种说走就走，没有任何交代的人，叶舒是不怎么抱希望的。

还不如寄希望于她配的药。

昨日的药不能让她立刻恢复记忆，只是一点点地清除体内压制记忆的毒性，应该在受到特定的刺激后，药效会最大化，这样便能恢复记忆了。

这事，急不来。

“小姐，您——”

“算了，随缘吧。”叶舒没有多说，她虽然不怀疑小柒的衷心，但这个小妮子在她失忆这件事上反应有些奇怪，就像是不想她恢复记忆似的。

不管是为什么，她一定会弄清楚的。

叶舒转念想起了另一件事，交代小柒，“你让赵华达去查一下，上京城里哪些药房要盘出去，若是租下来，或是买断，分别要多少银子。”

“是。”

叶舒照常去静安堂为老夫人按摩，路上经过了含芳园，听到争执的声音，她不禁停在一簇蔷薇花的后面。

一个声音低声下气地说着，“嬷嬷，昨日都还有小菜的，怎日今日小菜都没有了呢，就只有咸菜，这让姨娘和四小姐如何下咽呢？”

婆子的声音道，“哟，芽儿姑娘，咸菜怎么就不能吃了呢？所有人都知道，近日夫人的身体不适，府里都在戒荤腥，为夫人祈福，怎么偏偏含芳园就不行呢？”

“可是这也太——”

“爱吃不吃！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你们含芳园要是觉得有问题，便去夫人面前说！”

婆子说完，扭着肥臀扬长而去。

芽儿臊红了脸，旁边守门的小丫鬟不禁劝道，“芽儿姐姐，这帮人就是这副德行，您别生气了，等到哪日老爷过来，便好了。”

芽儿低低沉沉地道，“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老爷都快半年没来过含芳园了。”说着摇了摇头，失落地进了小院。

叶舒看着芽儿落魄的背影，目光微凝，她静默了片刻，复而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沿小径往静安堂去了。

给老夫人按摩完，老夫人有些困顿，便歇下了，叶舒也便告辞了。

从静安堂离开后，她没有回云舒苑，而是去了含芳园。

叶飘儿听说她来了，连忙迎到了门口。

叶舒不经意地叹息一声，昨日在街上也看到她了，只是那时离得远，没有看清楚，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本就瘦弱的她似乎又瘦了一圈，下巴都削尖了，看着楚楚可怜。

叶飘儿气色不太好，但是看到她，脸色流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大姐，您来了，快请进。”

叶舒跟着走进去，笑着道，“有日子没见四妹了，便过来瞧瞧。”

赵姨娘听说叶舒来了，也很高兴，连忙迎了上来，“大姑娘来了。”

叶舒颔首，喊道，“姨娘。”

赵姨娘笑着道，“飘儿这孩子平时安静惯了，连含芳园的院门都甚少出，难得大姑娘还念着她。”

院子里有个石桌，两人在石桌边坐下了，赵姨娘因为叶舒帮过叶飘儿的事情，对她很是感激，因此照顾地十分殷勤，对丫鬟采月吩咐道，“快给大姑娘泡茶来。”

采月神色有些为难，“姨娘，茶叶——”

叶飘儿闻言，消瘦的面容上浮现红晕，她默默地垂下眸子，有些困窘。

叶舒笑着道，“多谢姨娘，还请姨娘不必忙了，我不喜欢喝茶，平时云舒苑一片茶叶都找不到。”

赵姨娘刚刚一时高兴，都忘记她们没有储备的茶叶这回事了，平时含芳园从未有过客人，唯一用得上茶的便是老爷了，可是老爷已经小半年没踏足过含芳园了，还好，大姑娘没有喝茶的习惯，化解了她的尴尬。

“不喜欢喝茶，那便泡些蜜水来。”

“谢谢姨娘。”

采月将蜜水泡好了，为两位小姐各倒了一杯，赵姨娘笑了笑，“你们姑娘家聊天，我就不留下碍眼了。”

叶舒微微颔首，赵姨娘回了一礼，便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