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军训场地上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三个人。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是过了好久好久，太阳都打卡下班回家休息了，肖焕新、叶浩然才转身朝黑鸭子湖畔那边走去。

当天晚上张东海又把涂醉玉叫了下去。

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涂醉玉提前打好了草稿，去百度上认真地搜了一些文明但杀伤力很强的语录以及吵架时如何超常发挥的策略。

她将看似很厉害的“吵架宝典”快速抄在一张白纸上捏着出了门，边下楼边皱着眉努力地背台词。

准备让张东海也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恶语伤人六月寒”。

打算用语言作为武器，给他也打出个豪无还手之力的内伤来。

结果得到的却是一个真心实意的道歉。

涂醉玉明白肖焕新知道张东海这人心眼儿小，体罚是不管用的，最后肯定是采用了化干戈为玉帛的方式。

离家两千多公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竟也有人愿意去保护她那颗刚被砸碎了的玻璃心，胸口莫名有些温热与感动。

这两天所有的闷气和不开心此时都完完全全地一键卸载了。

次日清晨。

几个新生百无聊赖地杵着头在草坪上坐等集合。

涂醉玉一转头就看见肖焕新和叶浩然从湖边迈着潇洒又整齐的步伐走来，倏地起身朝着二人飞奔了过去。

肖焕新一路上都在放空，除了阳光落在脸上留下的温度，他感受不到其他真实的存在。

突然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耳边：“教官好！”

他条件反射似地错开双脚，向右转，一连贯地朝着涂醉玉迅速又标准地敬了个军人礼，郑重其事地回了句：“你好！”

这意外的举动惹得草地的“迷彩们”东倒西歪地哈哈笑，教官给学生敬礼还是头一次见。

一旁的叶浩然也没忍住低头哑然失笑，一双分外迷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涂醉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敬礼给深深地可爱到了，看着肖焕新修长的指节轻轻落在柔软的太阳穴上，她心中有一缕春风缓缓拂过。

肖焕新的嘴唇是M形的微笑唇，即使在不微笑的状态下，嘴唇也会有非常明显的弧度。

这一转，一些微妙的东西也随之转进了她内心更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在往后的日子里，被涂醉玉的中枢处理器十分精心地制作成一个“gif动图”，在她脑子里不断地循环播放着。

也许每个人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关于某人的永远不会磨灭的画面，时间越久越是清晰，一个微笑、一个挑眉或是一个回头。

后来才明白，不是忘不掉那个画面，而是那个人被牢牢地锁在了记忆里。

肖焕新感觉耳根微微发热，难得一见的超长反射弧终于走到了正常轨道上，飞快地把手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鼻翼：“你，你有什么事吗？”

涂醉玉的眼角晕开层层笑意，眼睫毛像被微风吹过的花瓣一样，轻而温柔地眨了眨：“那个，张东海跟我道歉了，我特别开心，谢谢你。”

肖焕新略微俯身，低头看着涂醉玉眼睛，那道属于她的光终于又物归原主了，就像他第一次与她对视时那般章灼，虽然眼部还是有些肿，但是“肿肿有神”。

主要是昨晚1631四只卧谈会卧得太晚，加上前天晚上哭得厉害，涂醉玉的黑眼圈和浮肿一直没消下去。

肖焕新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了一声，淡淡地说：“不用谢我，就事论事而已。”

小插曲带来的小欢喜，转瞬即逝。

涂醉玉偏着头，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唔，我知道，但还是要谢谢你。”

又侧身越过肖焕新看向笑意甚浓的叶浩然，笑道：“还有你，叶教官。”

叶浩然冲她挑挑眉，笑如艳阳。

下午军训完肖焕新和叶浩然宣布晚上七点回原地集合，要进行晚间拉练。

刚宣布完，下面就传来阵阵哀嚎声，叶浩然摇头看着他们十分无奈地笑了笑。

肖焕新则根本懒得搭理，轻描淡写地丢出“解散”两个字之后就转身离去。

叶浩然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他，用手拐了拐：“诶，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啊，上午在想什么呢？整个人心神不定的。”

“喔，没事，可能这几天没休息好吧。”肖焕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了眼湖里那两只悠然自得的黑天鹅。

他确实没休息好，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未眠。

只因一个电话。

“新新，9月28号是你妹妹的满月宴，你能来吗？”电话那头是小心翼翼试探性的语气。

这将要满月的小baby是肖焕新同母异父的妹妹，一个月前出生了。

肖焕新的父母早在他小时候就离异了，离婚后妈妈二婚，爸爸更优秀，二婚又离婚，听说又要三婚，真是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父母离婚时，肖焕新被判给了父亲，他平时会尽可能多的呆在学校，寒暑假多数待在爷爷奶奶家。

他尽量避免见到这两个人，因为不管见到谁，那记忆的血盆大口都会张开满口獠牙将他嚼得血肉模糊。

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嘶吼声，玻璃的破碎声，手机砸到墙上的声音，相框四分五裂的声音……

母亲凌乱的头发，父亲装满红血丝的双眼，躺着地上脏兮兮的白衬衫，永远站不起来的垃圾桶，无处下脚的客厅……

那时候肖焕新总是紧锁着房门躲在卧室里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瘦小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只有捏出“咔咔”的响声才能让他稍稍放松点。

与客厅里那些毛骨悚然，令人胆寒发竖的声音比起来，这声音显得格外的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