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性终究压制过感性，她没有顺着元靖的思路去畅想那些人间宁静，憧憬美轮美奂的未来。甚至他越这般对自己好，就越提醒她自己肩负重任，只要国仇家恨一日不报，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得安生。

思前想后，不止自己不能走，元靖更是关键人物之一，除了助他夺回太子之位，夺回权力，别无选择。

于是凤臻咬了咬牙，狠心推开元靖，在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后，更是暗自吞下一肚子苦水，道：“凌家世子凌霜呢？神家世子神子洛呢？还有你的两房侧妃。她们怎么办？”

元靖更加不解了，道：“凌霜和子洛都是我的侍从自然得一道随行，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宿命。没什么啊。至于芳茵和青青，我听你的，臻儿你说带走就带走，不带走便不带走；她们想一起去便一起去，不想去也不勉强。有什么不对吗？”

凤臻：“……你说的都很对。但是元靖，你得明白一点，眼下他们把将来一切荣誉都赌在你身上了，如何能够轻言放弃？还有，你失去太子之位是我害你的。我……”

话未说完，元靖立刻摇头道：“并非如此，臻儿你怎么能如此想！

我知道自己便并非什么治国之才，没有历代君王的宏韬伟略，这点不止父皇，所有大臣们都有目共睹。眼下废黜我这个‘太子’在情理之中。即便今日不废黜也是迟早的事，或者明日，亦或者后日。你又何必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呢？真不关你的事……”

凤臻砸吧着嘴差点哑口无言，的确没有治国之才，也的确不关自己的事，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众臣自欺欺人，非得把罪名按在自己头上。

而且说来也并非什么坏事，至少在这个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暗中早已千穿百孔的皇家权威中保下一条小命。算他的福气。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道：“你父皇并非无条件让我留在夜澜国，第一条便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这次换元靖一脸震惊看着凤臻，征询她到底是不是在说笑？

明明不是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吗？怎么还会没答应？

凤臻无奈摇头，道：“至于这孩子，也是苏家的，以后不可能会入皇家祖籍。你若不信，满朝文武皆可为证！”

元靖愣神了很久，口中如同梦呓般低囊着“不，不”，之后，又如梦惊醒，道：“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是父皇让你这么对我说的。还有什么？父皇还让你答应了些什么？你们还达成了些什么盟约？”

凤臻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转而道：“抱歉元靖，我穷尽其力也只能做到目前这个地步，希望你能谅解我。但是……”说到这两个字，元靖目光明显从混乱中强行镇定下来，安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不能，你能。我希望你再做一些力排众议的事，直至你父皇即便不愿意答应，也不得不答应的境地。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永不分离。你愿意吗？”

“嗯！我愿意！”元靖坚决点头，完全看得出有多少必然的决心。

凤臻心中一阵欣慰，松了口气笑道：“我要你重登太子之位。”

听闻，元靖又身体重新一怔，牵着凤臻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看得出十分震惊，且为难。

也就只有从凤臻口中说出来才那般轻巧。

须知储君之位并非想做就能做，尤其对于一个犯过错，曾经被通过朝堂合议一致同意废黜的人。即便错误事小，将功补过迷途知返，兴许能够在拟定新的人选之前换取一线生机。

但无德无才这是硬伤，多少功过都相抵不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有自己手握重权之后才做什么都可以，说的话才有意义，才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留下想留下的人。

但话再说回来，当初“太子”一职的担任者是他的皇长兄，也就是夜澜国大皇子，元长（zhang）。因为他有仙缘，要上仙山修道，该是临走前向父皇举荐了元靖，这才让他赶鸭子上架做了几年太子。

说好听点叫以“仁德”服众，说难听点儿叫软弱。眼下即便不被弹劾，只要元长一下山归来，该还回去的终究还得回去。

所以凤臻这个想法，他怕是万万做不到……

凤臻看出他的焦虑和自责，深知要再让他继续钻牛角尖下去，免不了又是一通盲目歉疚。

于是连忙安慰道：“没事，不着急，反正一时半刻急不来。不过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做。首先我不能够在你这里呆太久，得让你父皇先放心了，你才有机会去完成其余事宜。

明……明白吗？”

元靖依旧面色沉重，看得出心中纠结万分。让他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来做这些的确挺为难。

可看看眼前这个娇弱无助的女子，他心底里的人，也难舍难分，举足同等轻重。

他从一开始让她来夜澜国的目的，到现在都还只是想呵护她，让她有个舒适愉悦的安身之所。

然而不止没做到，还被自己连累得几次三番陷入绝境，将她一生帝王尊严弃之履下，实在才是大愧。

或许想要撑起一片天，唯不断壮大自己而不可。

也该成长了。

接近酉时，老皇帝身边的御监带来一份口谕，不仅解了元靖的禁，自明日起恢复拜朝。虽然还是因为要上禀凤臻行迹，但不可否认是个好的开始。

卯时上朝，没事的时候可以早些回来，有事的时候会拖到巳时甚至更久。元靖每每下朝，第一件事便去看凤臻。一起用完膳食，吃过安胎药，再出宫去办他们的事。

他按照凤臻意思向老皇帝讨了个隆恩，允许她出宫另起新居，免得留在宫中对谁都不好，又碍眼。

房子都选好了，为清静些，不受抗拒她的百姓骚扰，特意在城南郊外位置，离皇宫何止有十里地远，还隔着一道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