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四兴匆匆跑回家。

只是，跟往日不同的是，他回到家里，大丫儿姐妹并没有欢喜地迎上去，而是有些谨小慎微地站在一边。

很显然，昨儿苏老四的那一番言语，还有他当时的态度，已经破坏了她在闺女们心目中的地位。

发现这一点的苏老四，越发懊悔。

他恨不能回到昨天，给当时鬼迷了心窍的自己几耳光。

苏老四不聪明，但也不是多么的笨。

没有分家的时候，闺女们对他其实也算不上多么的亲近，因为他这个当爹的，就没有能为闺女争取哪怕一丁点儿的好处。

一直到分了家，大丫儿四姐妹对苏老四才亲近了不少。

可这一切，都因为他一时的犯蠢，成了过去式。

苏老四很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便是宋氏，见了归家的苏老四，也没了之前的那份体贴。

如此转变，让苏老四的心如刀绞。

“媳妇儿……”

苏老四望着面无表情的宋氏，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

“这是昨儿和今儿挣的钱！”

“今儿早上太饿了，我花了四个大钱吃饭……我……”

苏老四表情有些讪讪，想起自己早上吃的两个大肉包子，这话便说不下去了。家里媳妇儿和闺女们吃的是野菜面疙瘩，而他却吃的是大肉包子。

就算是这钱是他出大力挣来的，他依旧是心里不是滋味。

他做不到理直气壮。

宋氏望着苏老四递来的大钱，没有伸手，缓缓道：“你自己收着吧！”

非但如此，宋氏还将苏老四之前挣的钱，全都找了出来，摆在苏老四的面前。

“媳妇儿，这，这是干啥？”

看着宋氏把钱都摆在自己面前，苏老四忽然很慌。

“你得孝顺你娘，没钱怎么行？”

“至于我们娘儿几个，我们自己还是能养活自己的！”

宋氏说话的声音是轻轻柔柔的，但是这言语中表现出来的底气，却是很足。

“不，不是！”

“媳妇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娘那边，我……”

苏老四是真的很慌，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这会儿更是一片浑浑噩噩。

“饭在锅里，你自己去吃吧！”

宋氏不管苏老四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她直接往外走去。

今儿进山，那一棵老山参给了她敢这么跟苏老四说话的底气。

事实上，如果有挣钱的路子，宋氏老早就想跟苏老四硬气起来了。没分家的时候，她委曲求全，说是苏家的媳妇儿，其实就是侍候这一大家子的老妈子。

每一次受了委屈，苏老四除了唉声叹气，还是唉声叹气。

久而久之，宋氏已经麻木，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命，谁让自己生不出儿子呢？

可如今都分家了啊！

宋氏觉得自己终于能够轻快点儿过日子了，苏老四居然还想把她那个恶毒的婆婆给弄到家里来。

若真的把苏老太太弄到家里来，宋氏觉得自己早晚得疯掉。

宋氏出了堂屋，径直招呼闺女们去睡觉。

明儿一早，她们还得去县城把那山参卖掉，得早起。

苏老四在宋氏离开后，懊恼地双手捶头，他真的后悔啊，好好的日子，咋就变成了这样呢？

想到几天前他跟自家媳妇儿还美滋滋地一起数着钱，想着以后的好日子，可如今，他媳妇儿这架势，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啊。

苏老四在屋里闷了半晌，才收起炕上的钱，往厨房走去。

他的饭在锅里，是现烙的饼子，菜是野菜炖鱼。

苏老四干了一天的活儿，是真的饿了，所以，虽然情绪不高，他依旧是吃的饱饱的。

等他将剩下的饼子和菜放进柜子里时，看到了柜子里放着的小半盆野菜疙瘩汤。

不过，苏老四也没多想，只道这是宋氏她们中午剩下的。

……

第二日一早，苏老四起来，家里依旧是悄无声息的。

苏老四穿了衣服，直奔厨房。

灶台是热的，他昨儿剩下的饼子和野菜炖鱼都在锅里温着，并没有减少分毫。

苏老四麻木地把菜端出来，慢慢吃起来，吃了几口后，苏老四才回过神来，几步到了柜子那边。

柜子里的半盆野菜疙瘩汤已经没了。

到这一刻，苏老四除非是傻子，否则什么都明白了。

“啊……啊……”

苏老四颓然地跪在地上，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几乎是爬着到了放米粮的土缸那边，掀开盖子，看到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面。

苏老四捶胸顿足，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

他只想着自己要孝顺，就从来没想过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他凭什么孝顺？

就凭这两小缸的米面？

凭他那每天累死累活挣到的十几二十个大钱？

他家都已经要靠着吃野菜才能维持生活，他还在想着自己应该孝顺。

他，果然是个大孝子！

而他爹，更是说，让他卖了闺女给他娘看病，以此来尽孝。

媳妇儿和闺女吃野菜疙瘩汤，主要是野菜，面疙瘩少得可怜，所以他才昨儿才觉得没吃饱。

糊涂愚蠢的他，居然还自以为是地买了两个肉包子，甚至当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猪！”

“你就是一头猪！”

苏老四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他用力擦掉了眼泪，站起身来。

这一刻的苏老四，已经明白，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的话，这个家真的就散了。

可他到底该做什么呢？

……

宋氏并不知道苏老四的觉悟，也不知道苏老四的改变，她其实对苏老四已经不做指望。

一早带着闺女们出门，大丫儿姐妹一路上叽叽喳喳，全都是对县城的期待。

看着闺女们的样子，宋氏心里忽然有个异常大胆且疯狂的想法。

若是这山参卖的银子足够多，她或许能在县城找个住的地方，从此不再回去那崖上村，不用再面对那些让她恶心的人。

只是，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还得看这老山参到底能卖多少钱。

很快，当城门在望，宋氏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这次挣的钱不够，那就攒着，早晚她要离开崖上村，住到县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