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这天，秦叔提前，准备好了碎银子，还特地放在钱袋里，交到悕雪手中。

悕雪赶忙谢绝，觉得在大商人面前拿钱，实在是个笑话，但最后，还是没耐住秦叔，便还是收下了。

进了皇宫后，悕雪的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便自然不会将钱拿在手上，而到了乌兰，生活开销都由慕容倾负责，悕雪也想帮着省一点，所以，也不会自己上街买东西。

但实际上，看到实实在在的银子，悕雪心中还是有些激动，原来在书肆的时候，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所以得到的时候，都会格外珍惜。

悕雪和秦叔走出了驿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影，跟上了他们——自然就是源澄。

一路上，悕雪还不忘记，旁敲侧击地向秦叔，打探了一下源澄的事，不过秦叔这边，知道的差不多都告诉悕雪了，他和源澄也只有几次接触，加上年龄的隔阂，想要亲近也确实不容易。

“你对源大人这么感兴趣？”几番询问下，秦叔终于识破了悕雪的诡计，“那一会儿，我们直接去趟官衙，源大人说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都可以直接去找他。”

悕雪听着，赶忙摆摆手，她本就是因为不敢见源澄，才想要私下询问，而那件事，源澄一箭三雕，悕雪的确不太满意，但也不可能去跟他理论什么。

“那我们就去找格桑，我这儿的消息，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秦叔也不放弃，见悕雪面露难色，便立刻提出了新的主意。

“也不用了……”悕雪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我是想着，上次躲在房里没露脸，这次，源大人过了提货，我也不能再躲着了，但又怕因为上次的事，见了面尴尬，才想多问几句。”

面对悕雪的解释，秦叔半信半疑，但悕雪态度坚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悕雪解除举报，暗中送了口气，这时，两人也到了集市的入口。

黛国在胡境的北部的大国，西边和南边，与好几个胡族政权接壤，而沙陵城又是黛国在南方，最大的商贸城市，其在整个国家中的作用，都可想而知。

在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商队从四面八方赶来，街巷更是中少不了人影，所以，这里的集市，天天开铺，人群也是络绎不绝。

悕雪和秦叔还站在集市的入口，源澄在站在暗处，此前，在那条通向驿馆的路上，他一直隔得比较远，但到了集市，一切就不一样了。

驿馆的那条路，为了方便车马行径在，所以，修得比一般的路都要宽，而且，周围也不设商铺，十分不利于藏身，因为担心被发现，源澄就一直与两人保持距离。

而集市里，不仅到场都是商铺，街上还有行人，可以为他掩护，源澄身在其中，可以说是鱼龙得水，之前，只看到悕雪和秦叔说话，但不知两人在说什么，现在，说不定就能听到了。

悕雪刚进集市，就眼前之景吸引，根本没有不会想到，源澄正在某处，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怎么样？是不是很热闹。”秦叔边走边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听说格桑说夏天的晚上，集市里还会有杂耍表演，会更热闹……”

“夏天呐……”悕雪若有所思。

秦叔的话，让悕雪想起了在洛京的七夕之夜，她和慕容倾等人乔装出宫，当时，街上比现在热闹，听说还有喷火表演，不过因为各种事，悕雪没赶上表演。

如果悕雪没记错，喷火表演，正是从胡境传到中原的技艺，当时还觉得可惜，想不到，若干年后，居然还有机会弥补。

沙陵城的集市很大，悕雪和秦叔走了好一阵，也没能看看完，而且商品种类繁多，很多东西，悕雪都是第一次见，她右看看，左瞧瞧，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黛国不与中原相邻，所以，绝大多数东西，都是胡族的商品，特别是穿的和用的，无不色彩鲜艳，纹样丰富。

不过，悕雪毕竟是汉人，自己的母妃也喜欢素雅，她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后来，她自己读书，审美品味受文人墨客的影响很大。

所以，这些胡服、胡饰自然新奇，但渐渐地，悕雪就出现了审美疲劳，后来，反倒开始，对集市中的中原物件有了兴趣。

看悕雪兴冲冲地，在陶罐铺里寻觅，秦叔走上前来，就主动向摊主问道：

“大哥，您这儿有从中原来的东西吗？”

“那个，就那一个……”摊主指了指。

悕雪和秦叔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一对小巧的陶杯，悕雪看那杯盏不大，忽然觉得，那会不会是饮茶用的茶盏……

想到这里，悕雪不禁苦笑，先不说这里有没有茶叶，但胡人喝水饮酒，都十分豪迈，这样的茶杯卖不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中原的东西品质是不错，但样子特别，一般老百姓欣赏不来，而且，这一路颠簸，到了黛国，还能还能好无损，基本上都送到盛乐去了。”摊主对秦叔说道。

盛乐，是黛国的都城。

“而且，你别看这东西小，其实价格和这个大罐子差不多”摊主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陶罐，“好东西到了都城，剩下在集市里的，老百姓又觉得不划算……”

摊主无奈地摇摇头，这番话替悕雪解了惑，同时，也为源澄此行的缘由，做了充分的解释。

源澄跟着悕雪和秦叔，在集市中走走停停，陶器铺之后，他看见秦叔进了首饰店，不久，悕雪也跟着走了进去。

后来，源澄在外面，隐约听到秦叔说“喜欢什么”，再然后，悕雪变将他拉出了店面。

源澄刚想跟上去，但那声“喜欢”，就像一根刺，扎在源澄心里，以至于后来，他也进到了店中。

店主注意到，源澄的衣着，做工精细、布料上乘，便猜到他，不是平民家的少爷，赶忙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说道：

“少爷，想帮夫人买点什么？”

胡族结婚普遍较早，源澄已经年满二十，跟他同岁的拓跋启，早在几年前就有了世子妃，而且源澄本就是沉着的性子，稚气早就脱得一干二净，被人误会也不是不可能。

“刚才那位姑娘，看上了什么？”源澄没有理会店主的话。

女子逛首饰店是常事，但当陶悕雪走进去时，源澄心里却就很不是滋味，当年，他和“公子”初遇的地方，正是首饰店无疑。

“是这个……”店主拿起玉簪，双手奉至源澄面前。

看到玉簪的一瞬间，源澄瞳孔微张，眼中都是惊异的目光——为何会这么巧，看中的东西居然都是玉簪。

此刻，源澄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但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正在愈合，他的手握成了拳，隐隐决定了什么。

只看见源澄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店面，而后，他又和悕雪走了相反的方向，直径离开了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