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族虽然长寿，但是在死亡这件事上和妖族、神族一样，一旦死了，就完全消失了，不能入轮回。”凌霜说道，“不知道我这一缕神魂是怎么被重新凝聚的，但是进来的时候我感应到了，如果能把你留下，我就可以保留住现在的状态，在这个秘境里面继续活着。”

余洋越听越觉得奇怪：“已经不存在的人又如何凝聚神魂呢？再说，在一个周围都是黑暗的小屋子里活着，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个板凳，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吧？”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母亲凌霜的脸色黯淡了许多。

“没有死过的人是无法理解死而复生的人对活着的强烈渴望。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不再有喜怒哀乐，连心里牵挂的人都无法记起……”凌霜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余洋叹了一口气，问道：“既然死亡这么可怕，那为什么不留我？”

“因为，你是我和观潮的儿子啊。”那种满足的神情又出现在凌霜的脸上。

“恕我直言，您到底看上老默，唉，就是我爹现在的名字，看上他什么了？连命都不要，非得给他生孩子。”余洋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罐头，一边吃一边不解地吐槽。

“哈哈哈哈哈哈哈。”凌霜忽然很开心地笑出了声，“当年我怀孕的时候，观潮就猜，以后的小孩肯定会这么说。他果然又猜对了。你还小，等你遇到了那个人，你就懂了。”

凌霜没有解释太多，而是和余洋拉起了家常。主要是余洋说，她在听。

她知道余洋今年刚刚三百岁成年了，外出游学，去挚友的书店做了伙计。也知道余洋有了喜欢的姑娘，不过对方有未婚妻，不太喜欢他。但是人没理性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他准备追一追试试看。

“玄音啊，他以前和观潮关系可好了，现在又成了你的挚友，真好。”这辈分有些乱，不过凌霜一点都不介意。

“老默居然以前和玄音是好朋友？”这事玄音可从没和余洋说过。

……

“如果人家姑娘不喜欢你，就别强求了。”和卓阳的母亲不一样，凌霜觉得喜欢应该是一件互相的事情，应该随缘。

余洋内心觉得母亲的态度过于随缘，直接说道：“你都不想早点抱孙子嘛？”

话一出口，余洋就知道，自己说话又没过脑子。

凌霜并不介意，而是温柔又平静地说：“想啊，可是我更想看到你和一个彼此心仪的姑娘幸福的在一起。”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母子两一笔带过。接着余洋掏出自己的开山斧给母亲炫耀：“出门前老默送给我防身的，效果还不错，对上上古大妖都能抵挡一二。”说到这里，又把北冥山一战讲了一遍。此刻的余洋，就像是个考了个好成绩希望得到母亲表扬的小孩子。

凌霜听得心惊胆战，却又为儿子感到自豪，她欣慰地说：“你配得上这把衡山镇山之宝山前龙吟斧。”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余洋第一次知道这把开山斧的名字，“不过衡山的镇山之宝不是爷爷书桌上的那个金蟾鼎吗？”

“那是一个思维误区，觉得镇山之宝通常只有一个。你也可以理解成一个是明面上的镇山之宝，一个是暗地里的。”凌霜耐心地解释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余洋的事情，直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娘，你和爹是怎么认识的？”余洋挑了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问。

正在喝茶的凌霜手一抖，茶杯掉下来，茶水撒了一桌子。她看着被吓了一大跳的余洋，红着眼睛问：“你喊我什么？”

“娘啊。不对……吗？”余洋不知所措地说。

“我以为你会怪我从小到大都没在你身边，不肯喊我。”凌霜假装低头收拾桌子上的碎瓷片，不易察觉地擦了擦眼眶。

“怎么会。”余洋喏喏道。他还有半句没好意思说出口：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怎么会不认你。

凌霜把收拾出来的碎瓷片放在屋子靠里的墙角，重新回到窗边坐下，说道：“还是以后让观潮说给你听吧。你该走了，在这里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娘，如果我不留下来，你会怎么样？”余洋没有站起来，他问出了母子俩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不会怎么样，不过是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罢了。”凌霜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假话。

余洋看着母亲平静的面庞，欲言又止。他直觉母亲没说真话，却不知道怎么拆穿。

“别担心我了，快走吧。说不定玄音已经在外面等你了。我啊，能和你说上话，又听见你肯喊我娘，已经太幸福了。”她说吧，又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

余洋只得站起来，他朝凌霜这里走近了一些，本想好好道个别，无意中却瞥见一直坐着的母亲，藏在桌子底下的腿脚已经……消失了。

余洋哽咽地喊了一声：“娘！”

“哎，怪我太贪心，总想和你多说说话，这不，没控制住时间。”凌霜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刚刚你不是问我会怎么样吗？不过是这一缕神魂被融进了整个秘境。换个地方消散而已，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死有什么区别。别担心了，快走吧快走吧。出了门会看见一团绿光，一直朝着绿光的方向走就是出口了。走了就别回头了。”她说完这话时，腰以下都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模糊又不真实。

凌霜从实体即将变成灵体。

余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感觉脚下有千斤重。

小屋的门忽然被打开，外面的风雪吹了进来，余洋感觉背后被狠狠地推了一把。是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推了出来。

再不出来，时间到了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余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前方绿色光点处走去。走到一半，终是没忍住回头看，哪里还有什么小屋。余洋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双膝跪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想起娘的教诲，只能朝刚刚小屋的方向磕了个三个头，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这次，他再也没回头。

跨过绿色光点之后，外面是一座像庙宇一样的三层建筑，这就是藏宝阁。余洋是第二个出来的，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已经等在藏宝阁门口了，是妙果。

“你遇到谁啦？怎么脸上全是眼泪！”妙果被从绿色光点里走出来的余洋吓着了，这不是她印象里那个没心没肺，整天就知道吃的家伙。

余洋在藏宝阁门口坐下，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屋檐，说道：“我遇到我娘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