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师在她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礼品袋，当然也就立刻明白了学生要送东西。毕竟见得太多了。

他微微皱眉道：“叶老师太客气了！我家小孩当年在叶老师班上成绩提高了不少，不然后来中考也考不到那个成绩，她怎么还要给我带东西，快收回去！”

叶云兮对第一次的拒绝不出意料，这仿佛就是传统人情中的正常回合，那么就多推辞几个来回好了。

“妈妈说那都是应该的……”叶云兮忽然卡壳了，是哦，妈妈对学生尽责是应该的，那不是在说郑老师对自己尽责也是应该的？

果然，郑老师接口道：“对啊，你是我的研究生，我教你也是应该的嘛。”

叶云兮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脑筋急转弯试图补救：“妈妈说她教两个班的孩子，和您带研究生花的心血还是不一样……”

郑老师板起脸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然后又忽然语气放软了一点，“小叶啊，我这会儿不是作为你导师，就是作为一个长辈说两句。

“东西呢，你拿回去。告诉叶老师，我郑康文呢，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圣人，但是该记的恩，我还是记得。

“叶老师那个人，我当年也打过不少交道，她对学生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我是真的感谢她，当年我家小孩正叛逆着，要不是碰上叶老师，我和我老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咱们关起门来就说句实在话，跨专业招你进来，是还叶老师一份人情，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人情，毕竟你也是自己考过线的，按正常程序，也会有导师要你的。

“你呢，虽然做事是有点拖拉，总是有点不够上心的样子，但其实你的学习能力不错，事情也都能做下去，我带了那么多研究生，你也不算是太操心的。

“所以说，东西你就不要送了，要是真心感谢我，你就多上点心，做科研认真点，能早点完成的不要太拖，有什么问题就像今天这样及时来问。能顺顺利利的按时毕业了，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安慰了，我想，叶老师也是明白的。”

叶云兮张了张口，这次没忍住，眼眶真的红了。

她心里瞬息翻过了很多个念头。

比如妈妈对学生是真的好，只是对女儿，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不是不好，只是太近。

比如自己的拖拉和懈怠，原来都被郑老师看在眼里了呢。

比如……最大的安慰，和最好的感谢。

妈妈也总是会说：“你有出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或许郑老师的目标更具体一些，但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有点恍惚的走神想着。

然后她在郑老师的注视下蓦然清醒。

郑老师看着眼角含泪的女生，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有些为难的低头看了看她一直举着的礼品袋，俯身从中随意抽出一个盒子，放在自己桌上：“我知道叶老师那个人比较强势，我也不让你太为难，我拿一个，剩下的你拿回去，好吗？”

叶云兮茫然的迟疑着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妈妈说的一定要把卡留下。

她之前就没打算这么做，所以根本也没去特意寻找卡在那里，低头看了看礼品袋里面，却被其他盒子遮挡了视线，也没看见。

郑老师见她仍未挪步，便坐直了，恢复了严肃语气道：“好了，你回去吧。”

叶云兮便下意识服从点头：“好，郑老师再见，谢谢郑老师。”

郑老师目送学生离开办公室，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原来是一盒护肤品。

他掂了掂，失笑着摇摇头：“回去给老伴吧，正好也少念叨我几句。”

便放在了一边。

叶云兮拎着袋子出了门，无意识的回到之前做心里建设的那个角落里靠着，忽然想起来低头检查了一下。

“原来郑老师拿的是一盒护肤品……本来里面还有营养品的，偏偏……感觉更尴尬了呢。”她叹气想着，“不提这个，回头该怎么和妈妈交差啊？”

她又把袋子底部的卡翻出来，握在手里，几次想再回去敲门，悄悄把卡留下，却又总是想到郑老师说的那些话，觉得并不应该再去偷偷塞卡，回头还要发消息告知，然后再推辞几个来回。

“我觉得郑老师说的比较对……”她嘟囔着，“我妈就是自己心虚。”

她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去敲门，拎着袋子，转身回宿舍去了。

还没到晚饭时间，宿舍空无一人。

叶云兮做贼似的把礼品袋藏好，这才松了口气。

她打开光屏给妈妈发消息汇报情况，写了又删。

甚至考虑着要不自己把东西和卡处理掉，告诉妈妈已经送掉了。

不过这种方案刚想到就被立刻否决了，毕竟纸包不住火。

“骗还是不太行的，这也是个恐惧驱动的操作……最多只能考虑说实话说的有技巧一些。”

她苦思良久，缓缓敲着操作屏发消息道：“我刚才去找过郑老师了，问了几个试验方案里的问题，然后送了东西，郑老师只收了一盒，他说他十分感谢当年你对学生的付出，所以不需要再送他什么东西了……”

发完消息，她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天，虽然明知妈妈在上班时间不太会有空回复，但就没法分出心思做别的事。

等了半节课时间，妈妈回了个通话，叶云兮赶忙接了。

妈妈神色匆匆的问道：“那卡呢？”

叶云兮硬着头皮应道：“卡也……没收。”

其实她当时根本没拿出来，因为直觉感到不应该拿出来。

妈妈皱紧了眉头，详细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叶云兮从头到尾简述了一遍。

妈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你们郑老师真是个感恩的，好在你先问过问题了，也好，下次还是我抽空去一趟吧，这次就这样吧。”

妈妈匆匆挂断了通话。

叶云兮大大松了口气，但心里也泛起些“不出所料”的情绪来。

她其实知道“感恩”什么的只是说给她听的，妈妈真正在意的是，她是拎着东西进去问问题的，所以不管最后有没有送出去，至少妈妈觉得试验方案这一关是过了，才允许推后一段时间，再亲自去送。

这也是叶云兮刚才有意无意强调的重点，是她被迫锻炼出来的“说话技巧”。

她无奈的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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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补前天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