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是一场战役，叶以南在与自己作斗争。

百日誓师大会上。

台上是学校花重金请来的演讲老师，什么青春激扬，热血高考，刺激得底下高三学子一片心神荡漾，热情高涨。

叶以南融在人群中，跟随着他们鼓掌呐喊。

“叶以南！叶以南！”

班主任拨开人群，急冲冲的跑到叶以南面前。

她接到那个消息后，丝毫不敢怠慢的跑过来，希望那只是她听错了。

“你爸爸，他……”

明知情况很紧急，她却在此刻说不出话来，拍了自己一掌，声音颤抖着告诉叶以南：“你爸爸出事了”。

明明周围一片热闹，呐喊声很大，可是叶以南现在的耳朵里只剩下耳鸣声，单调得可怕，偏偏又有一条像心电图拉直的刺耳滴滴声。

“你说什么？他在哪里？”

叶以南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在一瞬间惊愕刺激下，拉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警局、领尸。

叶以南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认领了叶昊的尸体。

“尸体是在湖里被一个野泳的人发现的。”

“是你父亲吗？”

“除了你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吗？”

“你妈妈呢？”

“签字吧。”

“……”

叶以南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她好像反应迟钝了，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了感知。

签字、认尸，一切都像行尸走肉。

“以南～”陈老师担忧的看着她。

叶以南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双眼通红，身上的狠厉尽数爆发，她问警察：“他是怎么死的？”

“初步判断，是是意外落水。”

“证据？”

“目击者有看到你父亲在湖边喝酒，后来醉了想要站起来，却没想到踩到了酒瓶，滚落进了湖里。那个人想要救你父亲，但距离太远一时没来得及。”

警官指了指他身边站着的人，告诉她这就是那个将她父亲捞上来的人。

那个在湖里野泳的人看到叶昊一个人坐在湖边喝闷酒，还有些好奇，以为是和家里婆娘吵架，心情郁闷，于是便过去聊了几句，却没想到叶昊压根就不给他回应，于是他便讪讪的去游泳去了。

却没想到，再抬起头却没看到叶昊。

以为他回去了，却见远处似乎是有一个落水的人。

等他赶过去，却发现他已经咽了气，做心脏复苏也没有用。

那人见叶以南一个小姑娘，红着眼，神色戚戚，不免有些自责：“如果当时我再快些就好了”。

怕小姑娘多疑，后来警察又带她去了事发地点，从水里捞出来的酒瓶子还沾满了泥沙。

叶以南想：这是一场梦吧？是吧？醒来就好，不然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这么坎坷？

叶以南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轻轻一碰，就看到了现实。

于是叶以南向学校请了假，对于叶昊的后事，她事事亲为。

陈老师心疼她，又想着她没有大人可以依靠，便陪着她。即便叶以南拒绝，说自己不需要。

因为自己和叶昊在琼市也没有什么亲人，那些葬礼所需要的繁琐礼节她便一概省去。

叶昊被推进了焚化炉，叶以南眼神定定的，看着那个被白布遮住的人，双眼干涩，血丝遍布。

这是最后一眼了。

这个世界上，她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这么无情的失去了。

下葬的日子有雨，不是个好天气。

叶以南也没有精力再去想些什么，或者埋怨老天不公。

等牧师他们都离开，叶以南一个人在叶昊的墓碑旁坐了一天。

这些天叶以南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合过眼，整个人麻木了。

直到现在，叶以南手指触碰上冰凉的墓碑，才感觉到了整个人有一种接近虚脱的崩溃感。

叶昊之墓，女叶以南。

爸爸。

眼角温热，杂糅了雨水。

叶以南放声痛哭。

年幼时温润清朗的爸爸，或者是长大后完全变了模样的父亲，两人相处的片段一一从她眼前闪现。

可是这个世界上，毕竟再也没有他了啊……

叶以南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整日不出门。

房子里空荡荡得可怕，她抱膝坐在窗边，任由外面的天色从朝阳到晚霞，再陷入一片黑暗。

“啊！”

叶以南粗喘着气，从梦中惊醒。

自从父亲去世，叶以南只要一入睡就会陷入无边梦魇，然后惊醒。

又下雨了。

叶以南听见了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这些天总是下雨。

她摸索着床边的开关，打开了灯，额头上一阵虚汗，叶以南无力的半坐起身，端起床头柜上的凉水，手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不远处响起一个炸雷，惊得叶以南撒了些水在被子上，她手忙脚乱的抽纸巾擦拭。

“咚咚。”

隐约有敲门的声音，但是叶以南不太确定。

她打开房门，走近了大门。

伴随着急促雨声的，还有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声音。

“叶以南！叶以南！”

她猛地拉开门。

屋外那人大步踏进来，迅速的将叶以南拥入怀里，紧紧的，让人窒息的。

苏衍之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叶以南单薄的睡衣，突如其来冰凉的触感刺的叶以南身上起了细小的疙瘩。

“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衍之满眼的自责，还有，包裹在胸腔里的心疼。

抱着叶以南，她的骨头有些硌人。

苏衍之想哭，怎么能瘦成这样？

“之之。”

叶以南已经好几天没有讲话了，此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她咳了一声，然后继续道：“对不起”。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苏衍之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

叶以南明显的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对不起，就是脱口而出而已。

苏衍之看她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在用针扎，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今天早上，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告诉他叶以南发生的事情。

问他是谁他却把电话挂了。

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听到那件事，苏衍之哪里坐得住，赶紧买了票从B市赶过来。

担心叶以南，打电话发消息却一概不回、不接。

后来甚至打不通了。

苏衍之心提到嗓子眼，提心吊胆了一路。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苏衍之问。

叶以南明显的疑惑：“电话？”

苏衍之知道了，肯定是她把手机关了静音一直没管它，然后没电自动关机了。

后来果然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那个已经黑屏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