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的，一个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几乎变了形。

蓝雪凝怔怔抬头。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找过来！

他穿着一套铅灰色的西装，打着深蓝色的领带，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羊毛大衣。犹如撒旦降临人间。

呵，永远是那么衣冠楚楚的模样。

许恒一没有打伞，雪落在他的肩头，黑色的大衣更衬出雪的洁白，然后一片片堆积。

他亦回望了蓝雪凝一眼，这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连带着外面的冷风也跟着跑了进来。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地方，但是到底比外面暖和，许恒一肩膀上的雪很快融化，凝结成水滴的模样，挂在大衣的毛绒上，晶莹剔透。

蓝雪凝想站起身来。由于脚被冻得麻木了，而且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一时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

许恒一见状立马伸出一只胳膊扶住她，而蓝雪凝却似触电般，狠狠地甩开了许恒一的触碰。

也是此刻，许恒一看见了蓝雪凝血肉模糊的左手，细嫩白净的手掌上的斑斑血迹，令许恒一不悦地皱了皱眉。也正是因为这样，蓝雪凝才轻而易举地将他推开。

虽然比许恒一矮出一个头，但是她还是倔强地扬着头，丝毫不输了气势。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岩出事了？”

“是！”许恒一的眼神毫不闪躲，轻而易举地给出肯定答案，好似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是不是给了陈疑一笔钱，不让他把这件事告诉我？”

“是！”许恒一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我哥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得鬼？”

这次许恒一没有答得这么爽快，他一挑眉，没有想到蓝雪凝会这么问，但是随即还是开了口：“是！”

蓝雪凝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她的胸腔堵着一口气，几乎要将她憋得窒息。

原来他竟然那么早就已经布下了局，请君入瓮。亏她当成还感激他的雪中送炭，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颗棋子，逃脱不了任他摆布的命运。

“那是不是你害得宋岩成了这样？”她的语气很激动，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保持冷静呢？虽然是问句，但是她并不期待许恒一给出答案，因为她心里早已给他定了罪。

许恒一却笑了，那笑带着太多不屑，眼睛却仍然是盯着蓝雪凝：“那只是一次意外，是他自己不小心，你别把什么事情都算到我头上。”

“哼，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要真是你做的，你也不会承认的。”蓝雪凝的神情充满鄙夷，讥诮的嘴唇让许恒一看了觉得不痛快。

“要是我做的，我自然我承认，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揽上身。”

“许恒一，瞧瞧你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得意这世上的人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蓝雪凝充满敌意的眼神和满是嘲讽的语气将许恒一的耐性彻底耗尽，他不愿意再与蓝雪凝纠缠这些话题，只是走过去一把揽住蓝雪凝的腰就要往外走：“跟我回去！”

语气中已经有隐忍压抑的愤怒透露出来，手上也是用力大力，丝毫不温柔。

蓝雪凝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推开了许恒一：“我不会跟你回去！”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嗯？你说不会来找宋岩，现在你是在干什么？蓝雪凝，你不要以为我是好耍弄的！”

说话间许恒一已经又牢牢抓住了蓝雪凝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推靠在玻璃墙壁上，紊乱的呼吸在表达他有多么愤怒。

“我不会跟你回去！我告诉你，我就要呆在这里，宋岩残疾了，我就做他的拐棍。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你有任何的联系！”

饶是被许恒一抓得胳膊生疼，蓝雪凝的态度却依然坚定，一双眸子闪着光彩毫不闪躲地对着许恒一的眼睛，异样动人。

“好，很好，你还敢在我面前宣告你对他有多深情！你真是好样的”许恒一喉结微动，连声音都在颤抖，蓝雪凝知道，这是他要生气的征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跟不跟我走？”许恒一的脸无限贴近蓝雪凝，一双眼睛逼视着她。这话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似的，音量不高，却胁迫意味十足。

蓝雪凝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许恒一的阴影里，她被他这副狠厉的模样吓到，心里还真有点儿害怕。

可是她从小就倔，最不愿意受人威胁。如今又见到宋岩这个样子，认定许恒一是罪魁祸首，早就把许恒一视作自己最大的仇人，怎么还肯乖乖依他。

所以她竟然也睁大了眼睛直视着许恒一，唇角勾起，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还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去！”

须臾之间，许恒一就松了手，甚至还不明意味地点了点头：“好，蓝雪凝，你最好别回过头来求我。”

一句话说完，他就又猛地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快，也不知道走去了哪儿，总之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蓝雪凝却只感觉一股寒意直达心底，她被许恒一的最后一句话震慑到了，他说：“你最好别回过头来求我。”

这句话带着那么明显的威胁的意味，他定然要做出什么事情，会让她后悔，让她只能去求她。

这样想着，蓝雪凝的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或许她应该直接乖乖跟他回去，这样他就不会去对付谁，不会再害得谁受伤。

所以说她有多色厉内荏呢？许恒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轻易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可惜许恒一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很快的，蓝雪凝就收到一条视频，是用宋岩的号发过来的。

蓝雪凝一点开，双手就控住不住地颤抖。

她看到画面里宋岩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围住，其中一个男人一脚踹翻了宋岩的轮椅，宋岩无力地倒在地上。

蓝雪凝识得那些男人的面孔，她在许恒一的别墅里见过。

宽阔的场地上，片片雪花落在宋岩的身上，融化成水珠，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一次次试图起身，却都做不到。围着的一群男人也不动，就那样看着他 ，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宋岩落魄极了，地上的污泥弄脏了他的衣服和手。

而这群男人却不放过他，集体围上去冲着他的两条腿一顿猛踢。那些男人各个身材健硕，腿部肌肉粗壮，穿着厚底高帮的军用靴，这一脚脚踏上去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蓝雪凝只能一遍遍喃喃地说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可是她知道这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因为这个视频是老早录好的。

她泣不成声，眼泪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又从屏幕上滑落到地上。直到后来她不敢再看，只是蹲下身抱住自己，希望这一切赶紧过去，希望宋岩的痛苦和磨难快点儿结束。

可是她的耳朵却还能听见，听见宋岩的闷哼，听到那群男人踢打宋岩的声音。只是从来听不到宋岩求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许恒一的声音才如鬼魅般从视频里传出来：“蓝雪凝，我给过你机会。本来宋岩的腿还有希望治愈，不过可惜……”

蓝雪凝抬起泪眼迷蒙的眼睛，牢牢抓住手中的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想知道许恒一接下去说什么，然后看见许恒一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容：

“可惜，我刚刚把他所有的神经打断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如同只是顺手掸掉了衣服上沾染的尘埃，却给蓝雪凝以最狠的惩罚。

蓝雪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视频终于放完了，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她两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掌心的碎石更深地嵌进骨肉，她却尤嫌不够痛，不够痛到让她忘了心里的痛。

她死死咬住嘴唇，都已经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却不松口。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蓝雪凝知道，许恒一在等她后悔，等她主动去求饶，他成功了。

用手机拨出那个打了无数次的电话，在通话记录里，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这个号码，因为以前他们几乎天天都要打电话。只是以前打电话是因为恩爱，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似乎是为了惩罚她，电话迟迟没有被接起。

就在以为蓝雪凝要打第二遍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而蓝雪凝听到自己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许恒一，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求你放过宋岩。”

蓝雪凝好像听到他不屑的笑声，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出门往右边走，我在车上等你。”只这一句，就挂了电话，犹如一个神只，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蓝雪凝出了门，机械地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