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一才发现蓝雪凝的身体浑身发烫，脸色也绯红得不正常。他伸出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却是烫得吓人。

而蓝雪凝早已被他折腾得昏睡了过去，任凭他怎么轻拍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都叫不醒她。

许恒一急忙用被子将蓝雪凝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翻身下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王轩，你赶紧过来一趟，蓝雪凝发烧了。”

电话这头的王轩将手机拿开去一看，还是凌晨四点钟。被扰了清梦，难免抱怨：“发烧你就送去医院急诊啊，使唤我干什么？”

“我叫你来你就来，给你三十分钟！”

王轩还没见过许恒一这么易怒的样子，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于是不敢怠慢，立刻清醒过来。

来到许恒一的别墅，一进屋，他就见到许恒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手上夹着一根烟，飘着袅袅白烟，屋内满是烟味。

他记得以前来的时候，这个屋子里从来没有烟味。王轩曾经打趣许恒一，问他是不是打算生小孩了，这么健康。

许恒一却笑着说因为蓝雪凝不喜欢烟味，那笑里带着多少的宠溺，完全不见了他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霾。

可是此刻，王轩就看着他，只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烟头几乎快烧到他的手指，他也浑然不知。

王轩轻轻咳了一声，许恒一这才注意到他来了，将烟头扔到烟灰缸里，湮灭了火光，然后起身，对王轩说：“你跟我来吧。”

王轩跟着许恒一上了楼，一进门， 凌乱的床单，四散在地上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有一瞬间，王轩差点儿开口奚落许恒一，就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怎么玩得这么疯狂，竟然都害得蓝雪凝发烧了，连累他也不能睡个安稳觉。

他只以为这两个人是情到深处，干柴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直到看到了蓝雪凝手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口， 手腕上遍布的环状淤青，细白的脖子上密密麻麻的青紫色啃咬痕迹，破裂的嘴角，他才知道，之前发生的，绝不是两厢情愿的乐事。或许只是许恒一单方面的施暴。

纵使他是个男人，纵使他平时看不惯蓝雪凝那副刁蛮任性、持宠而娇的样子，如今心底里也生出无限的怜悯来。

看蓝雪凝的睫毛仍然是湿的，好几根都黏在了一起，一撮一撮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流了多少眼泪。

王轩刚想数落许恒一一顿，一抬头却见许恒一并不在身边，只是站在外面的阳台上，手里又点燃了一根烟，背对着房间，看不清他晦暗不明的脸庞。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大约许恒一也不忍心再见蓝雪凝这副模样吧。

他仔细检查了蓝雪凝掌心的伤口，然后起身走到阳台，将许恒一叫了进来：“她手上有几颗石子嵌得比较深，我需要将他们取出来。过程会很痛，你过来帮我按住她。”

王轩只管自己回了房间，把医疗器械都准备好 ，许恒一却仍然站在外面，一动都没有动。

他忍不住催促，许恒一这才慢腾腾进了门。

在蓝雪凝的床边上坐下，他却迟迟没有动手，突然就低声地说道：“她很怕痛。”如同是自言自语。

王轩一愣，随即却又觉得讽刺。如果他真的这么心疼蓝雪凝，又何必对她这样，到头来折磨的还不是自己。

“痛也没办法，她伤口发炎了，人又在发烧，情况很不好。你快点儿按住他。”王轩开口劝慰。

许恒一伸出双手，按住了蓝雪凝的两个肩头，王轩却直言：“你这样是没用的，用身体压住她！”

许恒一皱了皱眉，他不认为蓝雪凝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反抗，但是还是按照王轩的要求，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了蓝雪凝。

直到王轩开始清理伤口，许恒一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清理创面的时候，王轩沾了酒精的棉签直直地深入到蓝雪凝的血肉里面。

酒精碰到伤口的疼痛，他怎么会不知道，那种疼痛是钻心的，更何况如今是直接接触皮肉。

许恒一不忍心见王轩处理伤口的触目惊心的场面，只是低垂着头死死按住蓝雪凝，不让她挣扎，整个头都埋在蓝雪凝的肩膀上方。

即使是在昏迷中，蓝雪凝还是痛得一个劲地大叫，身体不断地强烈挣扎，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下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哭喊着：“我好痛！好痛！不要！我知道错了！”

许恒一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因为蓝雪凝竟然潜意识里都觉得是他在伤害她。

可是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他清楚自己在不久前，对她犯下了什么恶行。

终于，王轩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已经结束了。

许恒一好似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竟然觉得筋疲力尽，好像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样。他看见蓝雪凝的手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而王轩看到，许恒一的眼眶是红的。

“我给她挂点儿消炎药，烧应该很快就会退了。只是……”王轩欲言又止，似乎是很难开口的事情。

许恒一抬起眼眸，语气中也满是疲倦：“你说好了。”

“只是她左手掌心一颗石子嵌得太深，伤到了神经。所以……恐怕就算伤口愈合了，手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灵活了。”

听王轩说完，许恒一才想起，是昨晚，自己在狂怒之中失去了理智，对蓝雪凝下的狠手。

他伸出手无力的扶住额头，半张脸都隐没在手掌心落下的阴影里。

“其实也要去医院做了检查之后才能下结论。再说，即使真那样了，积极复健也还是能恢复几成的。”

见许恒一这副懊丧的模样，王轩怕他自责过深，于是这么劝解着他。

许恒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的气息很不稳，泄露出他内心的张皇和不安，但是他抬了头，直起腰，语气间又是一贯的沉稳和自信：

“没关系，我会养着她，给她最优渥的生活，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动手做什么。”

这么说的时候，许恒一一直看着蓝雪凝苍白而又憔悴的脸庞。他的目光，比月光柔和，比湖面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而王轩看着这一室狼藉，就知道事情恐怕不会如许恒一所想的那般发展。

他虽见过蓝雪凝的次数不多，但是一看就知道她是被宠着长大的，整个人身上全然看不出受过半点儿挫折的样子。

她的目光总是狡黠，带着点儿能看透人心的聪慧，嘴角的笑容常让人猜不透她是真心在快乐还是在偷偷哂笑别人。

这样生机勃勃的一个女孩，这样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孩，恐怕很难甘心受许恒一的控制。

如今她一身的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许恒一却又是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在生意场上，他确实有能力掌控一切。可惜，感情不是生意，可以谈判，可以强求。

王轩真怕这两个人再闹出什么更严重的后果的来，就想劝解一下：“你也别把人逼得太紧了，她年纪还小，万一承受不住……”

许恒一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仍然是那么盯着深陷在枕头里的那张脸说：“不会，你别看她这么小一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胆子大着呢！”

她要是胆子不大，怎么敢如此戏弄自己。

昨天她明明发着毒誓说不会去找宋岩，可是她竟然连那样的誓言也不忌讳，几乎是一秒钟都不肯耽搁就弃了自己而去。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耍弄过，当时他是真的全信了蓝雪凝，以为一个小女孩的坚持或许也不过如此，所谓刻骨铭心的初恋也不过如此。

他以为蓝雪凝是有心的，是能看见他的付出和等待的，以为他已经成功扭转了蓝雪凝的心意。

可惜，是他小瞧了蓝雪凝的胆子，小瞧了她对宋岩的爱恋，更加看错了她，她根本就没有心！

她有的是主意，即使收走了她的证件，断了她的经济，还派了保镖跟着她，她依然有办法离开这里。

当阿彪打电话给他，说蓝雪凝不见了的时候。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第一反应是担心，担心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没钱没证件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

随着而来的就是愤怒，深切而绵长的愤怒。她果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何谈放在心上。

所谓言犹在耳，她午后如百灵鸟般清脆动听的保证还句句清晰，他听到保证后的喜悦余温还未散尽，这么快就一记当头棒喝，让他认清事实，绝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么远的路，她竟然随便打了辆车就敢过去，幸好人家只是讹了她的钱，他简直不敢想要是发生别的事情会怎么样。她为了宋岩，竟然这样无知无畏。

小凝，是你踩过了我的底线，我才会如此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