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这家医院，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绿意盎然的夏天，如今，道路两旁色金黄色的树叶落了一地，铺就一天金光大道。

没有了树叶的遮盖，这条通往医院大楼的路比以前明亮了很多。明晃晃的日光甚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蓝雪凝就在前面走着，许恒一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会儿看两旁光秃秃的树干，一会儿抬头看太阳，长长的裙摆随着步幅翩翩摆动，优雅而美丽。他真恨不得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王轩帮蓝雪凝拆掉纱布以后，蓝雪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却发现左手一点知觉也没有，手指已经不能灵活地动了。她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果。

“王医生，为什么我的手还是不能动呢？”蓝雪凝望着掌心难道难看而丑陋的疤痕，不悦地皱着眉。但是她现在无暇顾及好看不好看，她比较关心的是自己的手为什么还不能活动。

“怎么你还没有跟他说过吗？”

王轩没有回答她，只是开口问了站在她旁边的许恒一。

许恒一紧抿着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刚想点燃，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收回了口袋。

王轩面露难色，他将刚刚拆下来的纱布扔进医疗回收用垃圾桶，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拿起一张单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又交给蓝雪凝，语气带着安慰人心的力量：

“先去做个检查再说吧。”

蓝雪凝接过单子，看了看，是拍磁共振。她原以为自己手上不过是皮外伤，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看王轩和许恒一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蓝雪凝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会太好，难怪许恒一从昨天开始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所以当王轩看了检查结果，不得不对她实话实说，告诉她这只手已经废了的时候，蓝雪凝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激烈的反应。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反倒是许恒一，见蓝雪凝这幅不言不语的样子，慌了神，直捏住蓝雪凝的手，急切地说：“小凝你不用怕，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够治好的。

即使真好不了了，我也会养你一辈子，你不用担心。”

蓝雪凝抬眸，许恒一明明看见了她眼里灼热的仇恨的目光，像一把利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很快地，蓝雪凝又低垂下眼眸，目光柔和，语气委婉：“没关系，不过是一只手而已，我还有另一只手。”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可是她没有任何报复的机会。就是他，害得宋岩成了残疾，害得她废了一只手，断了她与宋岩的缘分。

其实这样也好，她废了一只手，就当是赔偿给宋岩了。她可以当宋岩的腿，宋岩可以当她的手，只要他们结合，还是完美的，什么都没有缺。

走出医院，蓝雪凝对许恒一说：“我想早点儿回家，我的证件都在你那里，你去买机票吧。”

“何必买机票，我们自己有飞机。”许恒一为蓝雪凝打开后座的车门。

“不，你去买票吧，我哥会在机场接我的。当是我拜托你，像个普通人一样，我们是平常人家，你不要吓到我家里人。”

蓝雪凝拢了拢大衣领子，将自己的脖子更深地埋进去，躲避寒冬的冷风。然后迈步进了车子。

“我已经答应你和你一起回去了，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蓝雪凝目视前方，并不去看许恒一的脸。

“好，我答应你，我会派人去买票的。”

晚上，当许恒一翻身过来的时候，蓝雪凝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但是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等待宿命的降临。

许恒一对她说：“这是妻子该尽的义务。”

蓝雪凝只知道，这是她要活下去必须经历的磨练。

许恒一见她这副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不想总是强迫蓝雪凝，可是蓝雪凝偏偏一副好像慷慨赴死的样子。

“小凝，不要这么紧张。我会温柔一点儿，不会让你痛的。”耳鬓厮磨间，许恒一尽心呵护着蓝雪凝，期盼她能给出一点儿反应。

可是直到他大汗淋漓，蓝雪凝仍然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直像等待一个行刑的囚徒，面如死灰。

他挫败，顾不得蓝雪凝是否喜欢，只继续自己的动作。

蓝雪凝宁愿他粗暴地对待自己，也不喜欢他这样想要邀请自己与他共沉沦。

如果身体已经被占领，但是她的心还是自由的，还是独立的，谁也别想攻陷。

直到那一刻要来临前，蓝雪凝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终于将自己深埋在枕头里的头抬起来，语气里尽是恳求：“许恒一，我求你了，做措施好不好?”

许恒一重重地喘着气，没有任何停下来的倾向，反而是更快地占有了蓝雪凝，然后才趴在她的耳边说：“小凝，如果有了，就生下来，我喜欢小孩子。”

蓝雪凝的手死死地抓住床单，几乎将床单扯得变了形。她不知道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样来排遣心中的愤怒。

她不该和魔鬼谈交易，魔鬼是不会关心别人的想法的。

蓝雪凝瘪着嘴，不得不点了下头，神情委屈而可怜。

“好，你真是乱来，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说，等下你看着吧，有你好看的。你别以为爸妈会轻易放过你。”

教训完蓝雪凝，哥哥才将注意力放到这个初次见面就号称是自己妹妹丈夫的人身上：“你好，我叫蓝宇宁，我看我们年级差不多，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就我哥，我还担当不起。”

“哥，你听我解释……”

“算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蓝雪凝的哥哥直接拿起她的行李，往前面走去，走得又快又急，一点儿也不顾她是不是跟得上。

蓝雪凝知道他生气了，但是又不好在许恒一面前发作，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看了许恒一一眼，想瞪他，想白他一眼，可是都不敢，所以只好一跺脚，紧紧跟在哥哥身后。

车子慢慢地往家里的方向开着，哥哥坐在前面，蓝雪凝和许恒一坐在后座。蓝雪凝的心里忐忑不安，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出神。

这个城市一如既往地爱下雨，窗外行人撑着伞，不疾不徐地走着。因为本地人都已经被习惯了雨天，就像习惯了春天的微风和夏天的日头，那样稀松平常。

蓝雪凝忍不住想，要是当初毕业了直接回老家，她也会是这些漫步雨中的人中的一个，活得懒散而快活，无忧亦无虑。

可惜，她喜欢大城市的繁华，憧憬实现绘画的梦想，所以留在沿海那座大城市。

然后就遇见了他，扰乱了所有她对未来的期许。

许恒一见蓝雪凝情绪不佳，她望着窗外，他便望着她，伸出温热的大手，一掌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蓝雪凝察觉到许恒一的触碰，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是碍于自家哥哥在场，也害怕许恒一等下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好生生受下了。

车子停在村口，一行三人下了车，村里都是小路，车子开不进去。

走在一条长长的、长着青苔的青石板小路，路旁的人家见蓝雪凝回来都跟她打招呼。

“小凝啊，回家过年啦！”一位阿婆一边往窗户上贴着红色的窗花，一面向蓝雪凝打招呼。她笑起来很慈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的褶皱里都藏着慈爱。

“是啊，阿婆。”蓝雪凝很大声地回答，因为她知道阿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使。她亦回报阿婆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恒一终于见到她久违的笑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以前她很爱笑，而因为她从不吝啬笑容，所以许恒一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是自那件事情以后，她就再也不会笑了，他这才怀念起她的笑容来。

可惜，那时候，他已经亲手毁灭了她的笑颜。

他看得入了神，甚至连自己的嘴角都不由得微微扬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蓝雪凝，就像小孩子盯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蓝宇宁自然也看见了许恒一对自家妹妹的魂不守舍，这才稍微有点儿放心。只要这个男人能对自己妹妹好，闪婚就闪婚吧。如今他们都结婚了，莫非还能把他们拆散不能。

穿过青石板小路，走过一座拱形石桥，便看见了蓝雪凝家的房子。房子背靠大山，而由于下雨的关系，群山又掩映在烟雨蒙蒙之中，犹如人间仙境。

老远的，蓝雪凝就看见妈妈在门口等着张望着，终于看见了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小凝，今天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好久了。”妈妈笑意盈盈地，又像是责怪，又像是喜悦。

“车子开得慢嘛，我有什么办法，妈，下着雨呢，你出来干嘛。”蓝雪凝走过去挽住妈妈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模样。

“谁让你这么慢，我不得出来迎接你！”妈妈一边回答着，一边已经注意到了跟蓝雪凝一起来的陌生男人。

蓝宇宁注意到妈妈疑惑的眼光，率先开口：“妈，这是小凝的对象。他们……他们已经领证了。”

“什么？”妈妈的声音简直震天响，

“你去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也不跟我们商量，自己就结婚了？你还真是有本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你现在这么有主意，还回来干什么！”妈妈一通出气，直接转身回了家。

“妈！”蓝雪凝瘪着一张嘴，几乎快要哭出来，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她就知道妈妈会生气，妈妈脾气急，根本不会听她解释的，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