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聊天。一声“报告！”从门口传来。一个穿着校服扎马尾辫的眼睛弯弯的女生走了进来，“何老师，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哦！王思啊，你来啦！”何老师一看到这个女生就笑了，很明显不是什么坏事。她在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女孩，“你上次地理比赛的成绩出来了，得了第二名，要再接再厉啊！”

女孩打开信封，拿出一张奖状，又小心翼翼装了回去，“嗯！谢谢何老师！”她看起来也很开心，弯弯的眼睛笑得很甜。

“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争取下次再拿个第一名，对考大学很有帮助的！”何老师满眼的赞许。

女孩子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卢雨，笑着点了点头。

“恭喜你啊，同学！”卢雨也笑着说。

“哦！这位美女是你的学姐，还是2009届的！都已经毕业了十年了”何老师连忙跟女孩介绍。

“哇！十年！”女孩忍不住惊叹，“学姐，完全看不出来你大我十岁的样子，还以为你大学刚毕业呢！”

卢雨被她这么一夸反而不好意思，“小姑娘年纪小小就这么会说话！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姑娘！”

何老师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女孩说：“你要向你这位学姐学习啊！想当年你的学姐语文可是不一般的好！高三时候，八校联考的语文第一名，唯一的作文满分......”

她要是不说，卢雨恐怕都忘了这件事了。

“哇！”女孩突然显得很兴奋的样子，她双手把奖状抱在胸前，“我就是语文不好！学姐，能告诉我有什么学语文的秘诀吗？”

“秘诀？”这倒是难倒了卢雨，她想了想，“其实语文就是需要多积累，你多看看书，对阅读有兴趣了，语文成绩自然就会上来的。”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突然，上课铃响了，女孩有点儿着急地说：“何老师，那我先回班去了！这节课英语要随堂考的！”

“好的！你快回去吧！”何老师点点头。

看着女孩跑出门轻快的身影，卢雨仿佛又想起了许多记忆中的人，似乎是陈雪霏，又似乎是她自己。

她转过头看着何老师说：“老师，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连八校联考都记得住！”

“那时因为你真的不一般！”何老师笑得愈发和蔼，完全没有那个记忆中严师的样子，“那一年我们几个老师都觉得你真的是在语文方面很有天赋的学生。就连我，后来又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师都没有再见过你这样的。那次八校联考结束，我还清楚地记得校长专门在我面前表扬了你，说你给学校争光......”老师似乎有些老花眼了，眯着眼睛，慢慢地讲述着这很久以前的故事。

这些事情在卢雨还是第一次听说。高中时期，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学生，没想到也在老师心里留下过这样深刻的记忆。

何老师推了推眼镜，问她：“都这么久不见了，那你现在都在做些什么？也该当个作家了吧！”

卢雨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啦，作家这种事情怎么能当饭吃呢？我后来出国了，现在在美国一家公司做咨询。”

“那也很不错啊！”何老师赞叹着，“现在我的学生也遍布全世界了！”

“还行吧！”卢雨谦虚地说：“这次正好因为有个工作项目跟教育有关，所以回学校来看看。”

“都是事业有成的啊！”何老师又问，“那成家了吗？”

卢雨点点头，“嗯，今年年初在美国结的婚，我先生跟我一起也在美国工作！”

“真好啊！真好！”何老师不停地笑着点头，似乎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上高中时候的样子，还记得那时候你喜欢班上一个男生，叫......叫......”

“叫林航。”十年了，这个名字第一次被卢雨亲口说出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够和曾经最严厉的班主任面对面聊这样的话题。

“对，就是林航。我还记得他长得挺高的，挺清秀的，好像还会打篮球。”何老师微微一笑。

卢雨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即使在她的心里他的形象比任何人都清晰。

何老师又问：“那你后来跟他怎么样了？你是读大学就去了美国吗？”

卢雨轻轻吸了一口气，“是啊！我好考完就去学了雅思，然后出国了。我和林航......其实也是高考完了没两个月就分开了。”

“那你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吧！”何老师说。

卢雨愣住了，没想到那个铁面无私，被人称作六亲不认的‘河马’老师，竟然会说出这样温情的话。她的鼻子有些酸，眼睛忍着不要眨，她怕一不小心，眼泪就会掉出来。原来......原来一直以来，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都是真心地关心着她，除了她自以为在乎的那一个。回首往事，当站在不一样的位置，她错过的珍贵的东西又何止一点点......

看她不说话，何老师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和彭老师还有联系吗？”

听到彭老师的名字，卢雨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温柔的，总是穿着及脚腕的麻质长裙的语文老师的样子。她摇摇头，“没有联系了。”

何老师说：“当初你高考成绩下来，最替你遗憾的就是彭老师了。你是她在班上最看重的学生，她特别希望你能实现理想上一个好大学的中文系。”

“那她现在还在学校吗？”卢雨想去看看她。

“不在了已经。”何老师语气里带着几丝遗憾，“她家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在学校了。毕竟我们这是重点高中，就算不带毕业班也非常忙，不方便照顾家里。”

“哦！”卢雨轻轻答了一声。其实她早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这十年的漂泊流离，让她懂得，很多人在人海消失以后，就再也不会相遇了。其实这怪不得命运，只怪自己不懂得珍惜。

“不过，”何老师拿起手机，“你要是想看她，我好像还有她的电话。”她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你记一下吧！”

“谢谢老师！”卢雨感激地点点头，也拿出手机记下了那串号码......

不知不觉，大半节课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下午第四节课也快下了课，卢雨不想耽误老师吃饭的时间，于是起身告辞。

“嗯，有时间再来母校看看！以后有机会还可以把老公带来看看！”何老师欣慰地说。

“好的！有机会一定的！”卢雨笑着，刚准备走。

“还有，”何老师又叫住了她，“记得多回家看看父母。”

卢雨愣了一下，狠狠点了点头。

她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就像她当年无数次从这里走出去关上的门。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再过十年，何老师也该退休了，再过许多年，从前教过她的那些年轻的老师也会退休的。时间过得越久，她就和这所学校的联系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她慢慢地走下楼梯，踏着从前踏过的每一步，她就这样从少女变成了成熟的女人，去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还背弃理想，走出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当她踏出校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关于青春的故事都好像被永远地关在了里面，那个自己永远也回不去的岁月的盒子......

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校门口的这条街，怎么突然就变了？那些从前吃过的小饭馆，那些喝过的奶茶店，怎么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还有那茂密的参天梧桐，怎么都被砍断了树枝变成了如今这刚嫁接完的光秃秃的模样？

而她自己，怎么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这一身昂贵的职业装......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