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卢雨觉得很安心，很满足。她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次，她入梦很快，就像是自己再往前走，走一条很熟悉的道路。她走到道路尽头，看到一扇门。她轻轻一推，世界又变成了十七岁时候的模样。

她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身子下面压着厚厚的数学试卷......

卢雨从床底下拿出那本‘给十七岁的卢雨’的笔记本，又在上面写了起来。从很深的黑夜写到清晨。终于，她完工了。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她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既然如此就好好地跟一切告别吧！

她收拾好书包早早地出门上学去了。

从家门口的车站乘坐65路公交车到学校，一共要经历7个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这一路上的每一家店铺，每一棵树，都留在她的记忆里。这段路，不仅是上学的路，也是她的青春之路。

公交车上，那个每天跟她同一站上车的女孩，似乎是个很沉默的姑娘。她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某一个夜晚，她们放学回家晚了，公交车又不知为什么一直不来，卢雨才鼓起勇气和她一起坐过一次出租车......从那以后她们就没再说过话。

一直到高考以后，才听妈妈说起过那姑娘的故事。听说她家爸妈都爱打麻将，也不管她，就她一个人每天吃饭学习。但她的高考考得很好，最后还上了复旦大学。

或许，这又是一段别人的故事了吧......

卢雨认真地看着车上每一个人的脸，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面庞。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不会重复的十年的时光，有着人生不得不面对的选择。

下了车卢雨专程去买了生煎包，还买了饮料，带到学校。

清晨，她一个人站在班门口，等待着林航的到来。

十七岁的她也曾经是这样站在这里，等着他，满怀期待，憧憬未来。

有着二十七岁的灵魂的她，如今也站在这里，看着清冷的走道，怀念着渐渐不清晰的过去。

从栏杆边，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哪怕此时天还没亮，哪怕眼前在不清晰，她还是可以辨认出那个少年进学校的身影。他背着书包，步伐矫健，快步走着。或许他也有过，哪怕只有一秒钟，有过和十七岁的她一样的期待的心情。她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眼看他走进教学楼......过了一会儿，仔细聆听，可以听到他快步上楼的声音，那脚步的声音，每一步都踏在那个十七岁的少女的心房。那是她曾经的全部的期待。

他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

远远的，他看到了她。挥了挥手，笑容淹没在朦胧的清晨里。

“你来了！”这么久，卢雨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不是勉强的笑容。

“嗯，早啊！等久了吧！”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卢雨摇头，“不久，刚到！”她顿了一下，乐呵呵地说：“我看着你上来的。”

“哦？我上来挺快的！”林航说着掏出钥匙开门。

卢雨跟在他的身后。他身上，似乎有露水的味道。

那钥匙清脆的声音，和门锁碰撞的顺滑的声音。仿佛它打开的不是一扇教室的门，而是曾经的她的整个世界......

她把饮料和生煎包递给他，“我给你买了早餐。”

“啊？我也买了。”他把一个精致的纸袋放在她面前，“我买了牛奶和蛋糕。”

他以为她会皱着眉头说：“这么多啊，都吃不完！”，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笑着接过纸袋，说：“现在还早，那我们一起吃吧！”

他点点头，回座位放下书包之后坐到她前面的座位，跨坐在椅上。

她把桌上厚厚的一摞书移到一边，把食物都摊开放在桌上。

他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你今天怎么感觉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卢雨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她似乎已经能够像这样毫无顾忌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了。

“你今天没赶我回座位啊！”林航笑着说，笑容邪邪地，有种讨女孩子喜欢的感觉。

“哦，这个啊！”卢雨笑了笑，“因为今天来得早，同学们还要很久才会到吧！”

“早吗？”林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是还早。那以后都这么早吧！”

“不行！”卢雨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我起不来。”

“哦？你每天都睡得很晚吗？”林航问。

“还行......”但很快卢雨又改口说：“是挺晚的。”

“虽然要高考了，但是也不用这么拼命吧！还是要注意休息。”林航说着就打开蛋糕盒子，“你看，今天这个是不是很漂亮？”

卢雨看了看，他终于能记起她喜欢吃什么了，“这是抹茶味？”

“嗯，喜欢吗？”林航的眼里似乎有星星。

“嗯，喜欢！”卢雨点点头，露出天真无恶邪的笑容。这一秒，她决定忘记很多事情，‘就让我，心无杂念地陪你最后一个梦吧......’

“对了，你今天晚上准备怎么过？”林航问。

“今晚？今晚不就正常地上晚自习，下课回家？”卢雨有些不解。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林航说。

“今天？”卢雨看了看黑板上的日期，还是昨天的12月23日，“哦！今天是平安夜！”她恍然大悟。

“是啊，今天你打算怎么过？”林航一边吃包子一边问她。

其实卢雨也想最后好好陪他过个节，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说：“可是就算打算过节也没办法啊！今晚还要上晚自习吧！我爸妈肯定也不允许我上完晚自习还在外面玩的。”

“那不一定！说不定可以过呢？”林航眯着眼睛，一脸神秘地说：“今晚可是历史晚自习，历史老师一向什么都不管的。”

“你是说？翘课？”卢雨瞪大了眼睛。她突然觉得很刺激——回到十七岁的最后一个夜晚，能够逃课出去玩，也算是一种很好的纪念了吧！

林航怂恿着她：“怎么样？我们逃课去市中心过圣诞，听说那边有个超大圣诞树，还有人工降雪。”

“好啊！”卢雨决定放纵一把。

“真的啊！”林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准备逃课？”

卢雨眼含笑意看着他，“是啊！我等会儿中午跟陈雪霏说一下，看她要不要也一起！”

“嗯，人多更热闹！”林航很兴奋。

卢雨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快来了，你先回座位吧！”

林航愣了一下，但还是沉浸在喜悦里，“行，那你慢慢吃。”

“我吃不下了！”卢雨直摇头，“你都拿回去吃吧！”

林航也没有嫌弃，把她吃剩的都拿走了，只给她留下了蛋糕，“我不爱吃甜食，都给你！”

“嗯嗯。”卢雨也没再拒绝。

快上早自习的时候，陈雪霏来了，她今天在校服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大衣，一片清晨的雾气里出现，清纯可爱。

“哇！你今天很好看哦！”卢雨笑着对她说。

“是啊！今天是平安夜！”陈雪霏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放在卢雨桌子上，“平安夜就要吃苹果！”

“谢谢啦！”卢雨笑着把它收到抽屉里。她还想再对她说些什么，但是上课铃就这样响了。她只能先上早自习了。

这个早上，是语文早自习。

当年轻的彭老师穿着一件长风衣，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讲台上，卢雨陷入了一种时空的错觉。

她看着老师优雅地拿着书带领大家读课文的时候，突然觉得，或许这时候，就是彭老师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