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树曾以为，安排好谈判团队的事情后，便没什么事是今天需要特别注意的，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航天工程对借人这件事确实很说得开，第一宇宙军说明来意就借人了，借来的谈判团队也一直很配合工作，哪怕昨天白瑞树故意让他们先把赵赵的事再谈好才能进一步了解也没生气，看起来一切的进展都很不错。但当航天工程来了第二批人，且和谈判团队看起来完全没有关系的时候，白瑞树意识到，没有什么好处是可以不付出代价的，或者，只是那些代价没被纳入考量。

航天工程方面只说这批人是来监察借来的谈判团队究竟有没有好好干活的，但从他们到了青苗营地就只和谈判团队打了一次照面，剩下的时间都在跟团组织部来看，这个借口显然只是一层薄纸，这帮人甚至连继续掩饰的想法都没带上多少。

实际上他们就是来盯梢的。

第一宇宙军这边到现在还没进入可以全力推进深渊登月项目进度的状态，航天工程成员有些怀疑他们究竟有没有在出力，是不是拿了资源不干事，这便借这次谈判团队到青苗营地的契机，自己组了一帮观察团，来第一宇宙军看看情况。

由于这支观察团是名副其实的“观察”团，到了青苗营地也没有固定的事务要做，故而航天工程的行政管理人员对此行没什么兴趣，来的都是些已经完成自己任务的、各个学科领域的大佬。

这些大佬虽说身上一般不会带什么官职，学术方面的称号和头衔还有职称却是齐全，一个个都是劳苦功高。一群人组队过来参观，人数比之前借来的谈判团队还多，慕阳州等人也不敢不接待，这一接待吧，就成单方面质询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慕阳州，白瑞树还只能算是陪聊，在一旁看慕阳州被一群大佬轮流问候，偶尔飞出来一句问话他再接茬，压力不算太大。

慕阳州被大佬们质询得头疼。大佬们都想要他给句准话，到底什么时候第一宇宙军才能开始筹备登月事宜，别在地面上鼓捣其他军区都能做到的事，过来与航天工程全面配合。

这准话是他能给的吗？

第一宇宙军之前就在调整军官结构，这件事是他在主导没错，现如今调整也卓有成效，眼看着深受天庭共议会信任，再过两个月不到就能补到二十多万的兵力了，可这也没看到有彻底完成的希望啊？

再说了，最近又爆出行政办公体系需要重新考量的需求，这件事由白瑞树发现，也由白瑞树跟进。事情的紧迫程度，航天工程方面也应该略知一二。第一宇宙军无论怎么想都得先把自己调整好了才能参与对外活动吧？这让他怎么说准话？

慕阳州一边应付着大佬们的质询，再三解释第一宇宙军现在的军官结构不适合登月，说明第一宇宙军现在还是天庭共议会无法放心的成长期，共议会是不会放人的；一边琢磨自己和大佬之间究竟在语言方面发生了何种误会，竟然到现在还说不通。

其实慕阳州要是能静下心来，好好观察一下眼前的大佬观察团的人员组成，就该明白为什么说不通了。

行政相关寥寥无几，军事相关基本没有。这帮大佬都是从各种理论研究和实验设计中杀出来的大佬，在学术领域那叫一个纵横捭阖，仅仅从理性角度考虑，这群大佬一般是不会和军事方面扯上关系的——至少不会深入研究指挥体系和军队结构框架之类的内容。

而慕阳州着重考量的就是第一宇宙军的指挥体系和军队结构是否健康，两边的基础知识压根就不挨着，不出误会才是怪事。

李丹成倒是没什么压力。来参观的大佬里头有几位就是研究何种轨迹在宇宙空间中飞行最节省能量的，她直接带着人去实验室演算去了，压根就不在质询主场。

柴子瑜也没压力。她负责的是侦察方面，大佬们就算想讨论讨论都没得讨论，顶多只能在柴子瑜这边听点侦察小故事之类的增广一下见闻。

除了增广见闻也没啥用，人家搞侦察的，每天不是带着队伍东奔西跑就是扛着仪器收集数据，最有学术气息的事就是数据分析和情报处理。

数据分析和情报处理是逻辑学和数学的交叉学科，还带点数理方法概率论之类的知识，掌握这些的柴子瑜本来也能和这方面的大佬有点共同语言，不该像现在这样只是“讲点小故事”。

奈何来的大佬里头，精通数理方法的、精通概率论的、精通逻辑学的都有，就是交叉到愿意说自己掌握了情报处理的没有，这下就连交流学术都不成了，只能听点故事。

找白瑞树质询的大佬的来意倒是有点杂。白瑞树对他们来说算是熟人，每次改完航天器都会交流交流，李丹成和白瑞树比起来，还是白瑞树和他们更熟一点。

再加上白瑞树怎么说也是国家大河学者米立刀的实验室成员，大家社交圈比较重叠，能说的话便多一些。

有来找白瑞树问候米立刀近况的，有来找白瑞树问他对最近的航天器设计观感的，还有问他还缺不缺谈判团队人手的。

米立刀近况自然不坏，白瑞树虽说已经许久不去实验室干活，但对自己导师的近况依旧上心。至于他对航天器设计的看法，那可就有得说了。

缺不缺谈判团队人手，那自然是缺的。可之前只向航天工程借了一队人，他们就能来这么多人参观。要是再多借些，航天工程岂不是要整个都过来围观第一宇宙军的工作生活？

纵然这只是白瑞树的想象，现实不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现实一直在给我重拳，告诉我就是会有很多荒诞的事），但想象也令人害怕，他决定回避可能会这样发展的态势，婉拒对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