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我的父母，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们至少言传身教地让我知道做人要独立，不管是经济上还是人格上。不是不能求助，而是不要做个赖不知羞的人。所以，小伯伯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找活儿做要挣钱，我一点也不觉得他值得同情。再说了，他不是老解释自己这样是因为闲不下来吗？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要给他面子，不能同情他。”

二姑妈直到离开都不晓得她那番豪言壮语已经被绕远路的奶奶一字不差地听了去。

虽然奶奶没说什么，但苏彤知道她很不开心。

奶奶回到病房后，小伯伯凑上来：“妈，要不让弟妹和彤彤先送您回去？都挤在这里也没用。”

医院离爷爷奶奶家很近，回去也是可以的。可是奶奶不可能回去，先不谈老年人腿脚不好，来来回回反而折腾，单就她对爷爷的担心，回去只能更担心。况且，二姑妈那番话后，奶奶多少对小伯伯有些提防。

这不，奶奶没好气道：“你爹快不行了，你居然还赶我走？是不是打什么小算盘啊！成心不让我见最后一面是吧？”

奶奶这骂人的功夫，苏彤从小没少见识，苏彤妈更是如此。她向来是不给人留后路地骂，包括自己。

从某个方面来说，苏彤妈和苏彤那张被二姑妈点名批评的嘴皮子功夫很有可能是跟奶奶学的，毕竟从苏彤出生到上小学前都是爷爷奶奶家住的。

小伯伯完全没想到前些天还好好的奶奶忽然对他恶语相向。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扫了苏彤一眼。苏彤想他大概是在诧异：难不成上个厕所的时间，苏彤就给奶奶洗脑了？

这时，苏彤妈道：“哥哥，总得留个女的照看妈。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反正家里离得近，你身体也硬朗，不管爸爸今晚能不能挺过去，到时候你赶过来都比妈过来方便方便。”

说完，奶奶没出声，人却已经爬到陪夜的躺椅上，一副不管你们谁回去我都不会回去的意思。

小伯伯就这样被顶在杠上。二姑妈让他把苏彤母女支开，可是现在却是全留下来了。

这全留下来确实不大方便。这时，苏彤爸很给小伯伯面子道：“你俩回去一个吧，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

苏彤妈听了这话想说让苏彤回去。可是苏彤刚站起身，小伯伯又道：“要不嫂子你回去休息吧。彤彤毕竟年轻。”

于是苏彤妈又站起身。

可小伯伯又犹豫道：“额，弟妹回去？”

苏彤母女：……

最后，回去的还是苏彤。只不过是小伯伯的儿子带她回去的。

小伯伯的儿子，就管他叫小堂哥。

是的，小堂哥。是哥，不是弟，没打错字。

小堂哥比苏彤小四岁，是小伯伯的老来独子。老来，还是独子，那叫一个宠啊，无法无天地宠。

宠的结果嘛，就是永远活在初中二年级的那个不知道的一天。

比如，他的经典名言：“我比你高的多，你该管我叫哥。叫我一声哥，以后哥罩你。”

小堂哥这个称呼也就是这样来的。

当然，比起满心算计的小伯伯，这小堂哥算是比较善良的人了。因为他几乎不算计钱的事儿。

将近三十岁，干着一份月薪四千的工作；成天抱怨这工作不能体现他的含金量，可这份工作都是他爹千方百计给他搞来的；处了好几个对象，对方都觉得他条件不好，没成。他却道是那些姑娘拜金，她们不懂什么是爱情；最后好不容易碰到个因为爱情嫁给他的姑娘，他又觉得他老婆的前台工作太委屈，于是让她辞职在家专心备孕。

所以知道为什么小伯伯要算计爷爷奶奶的退休工资和老房子了吧？小伯伯和小伯母，二拖三，穷啊！

不过苏彤对小堂哥除了穷的印象之外，还有傻。

比如此刻，他帮苏彤开门时，苏彤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就调侃了一句：“哎，看你这行云流水的操作，感觉这里是你家呢。”

小堂哥大概以为苏彤在表扬他，于是嘴角一勾：“可不是嘛！我爸懒得来的时候都是我给小公公送东西的。可比你来的勤快。哎呦，这样一说，上次要不是你在婶婶生日宴上把变更户口的事儿捅出去，说不定这里真成我家了。”

小堂哥说的户口就是之前苏彤妈生日请吃饭前，他们获知爷爷奶奶要把房子过户到小伯伯一人名下，且已经在办手续的那件事。

然而苏彤把这事亮出来后，许多亲戚说小伯伯挺阴的，掌控着老两口退休工资，现在连房子都收走了。

小伯伯好面子，听了这种话便停止转户口，所以最终房子还是四个人。

但是二姑妈非常狡猾，她和亲戚们解释，老两口把房子转给小伯伯是怕苏彤爸妈给他们换新房后不肯带小伯伯一起转户口，所以就把老房留给他。

这一解释，锅又甩回给了苏彤妈。

不过，苏彤妈对于公婆家这帮子亲戚大概已经看开了。耳不闻心不烦，管你们怎么说。

苏彤：“那你和你老婆现在还住在你爸妈家？”

小堂哥：“是啊。不然呢？谁叫我爸妈没第二套房子。”

苏彤：“你们四个人住，你老婆ok？你妈妈规矩挺多的。”

小堂哥摆手：“我们自己住，我爸妈现在在外头租房子住。”

这也行？

小堂哥看苏彤诧异的眼神，补充道：“他们自己提出来租在外面的。说五十平住四个人太挤了。而且等我老婆生了，五个人就更挤了。”

苏彤：“你爸妈租在外头，每月开销不少吧？”

小堂哥：“钱挣了就是要花的呀！哎，老妹，我说你在A市做老板，怎么越做越抠门哦！没学习学习外国人，要活的潇洒！反正咱们再努力也不可能比明星，比什么豪门有钱。活着的时候，该花就得花。”

该花？苏彤笑笑，那什么是不该花？

反正她此刻心里的os:我不是抠门，我只是明白现实。

很多没钱结婚最后分手的情侣都爱说自己终究败给现实。

可现实是什么？

现实从来不是金钱上穷不穷，而是你明明过得穷困却还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好吃懒做吹嘘为潇洒。

这锅，现实背的很冤，比小堂哥爸妈的子不教父母之过还冤。

不过，苏彤坐在客厅听小堂哥抱怨吐槽自己的婚后生活一个多小时后，苏彤妈就来电话了：“你快回来，爷爷真的要不行了。”

苏彤听言赶忙起身。可是小堂哥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说：“我不去了，在这里等你们。”

也是，小堂哥和爷爷奶奶并不亲近，虽然他时常来送东西，可八成是客气地放下就走人，不会多待。

然而，小堂哥却亲自解释了一句：“我明天还要回家陪老婆，沾上晦气对胎儿不好。”

苏彤：……

苏彤再次赶到医院时，老爷子正拉着苏彤爸的手支支吾吾说着什么。虽然还是听不大清，但比之前好多了。

这八成是回光返照的正片。

不过爷爷口齿虽然不清，奶奶却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叫你俩多注意身体！多带带老家亲戚！叫你和小莉（小堂哥老婆）说多生几个！儿女双全才好！哦，还有彤彤，要早点结婚！”

扯完这些，爷爷忽然支起上半身15度，双手直指前方，眼神清明地看着天花板，喊了句什么贵什么平。

这是回光返照的终章。

这一喊，用尽了他最后一口气，而后噗通一声倒回床上，像个木头似的再不动弹。

仪器那头的长实线声通告大家，爷爷终于是没挺过去，在凌晨三点告别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