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直的眼睛在鱼与剑之间流转。

焦尾黄金鲤曹直当然想要，他早已把它视作囊中之物，视作他杀回中州的重要倚仗。

至于曹不易手上的这把剑，看上去居然比他见过的所有宝器都要厉害，莫非是灵器？

他也好想要啊！

还有曹不易身上的灵泉水，传说中的仙门传承和仙门宝库……

真的好想抢啊！

可巫神的雷霆之怒，他顶不住啊！

现在还是暂时不想收益了，要及时止损才对。

天罗网被收走了，霜花剑可不能再遗失了。

曹直心理活动丰富，眼珠子就转得快了一些。

他一边滴溜溜地转着的眼珠子，一边悄悄地伸手去捡地上的霜花剑。

曹不易以为曹直捡武器是想再偷袭，赶紧一挥手，在曹直捡到霜花剑之前，将它没收进了源灵境。

之后，她又把自己的剑尖对准曹直，轻轻晃了一晃，以此威慑曹直。

曹直红着眼睛怒瞪曹不易，那模样仿佛一只立刻就要扑上来咬人的野狗一般。

可他随后却又闭上了眼睛，一脸痛苦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曹不易从曹直身上感受到一丝特别危险的气息，然后，这气息又瞬间消失了。

这危险的气息告诉她，曹直绝非善类！

曹不易从来不会对初见者妄下定论，会这样说曹直，真的不是她的问题。

是原主这爹给她的感觉太过糟糕了！

曹直虽然是原主的爹，是曹老太的儿，但他身上却没有半点老曹家人淳朴善良的特质。

与原主想像中的爹相去甚远！

原主活了十八年，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死了亲爹的孩子。

他小时候渴望过父爱，但他懂什么叫“人死不能复生”。

他通过旁人以及曹老太和曹陈氏偶尔的提及，慢慢地在脑海中为已死去的亲爹塑了一个像。

这个塑像还会随着他的思绪行动起来，变成一个慷慨、随性、洒脱、有人生理想的侠士，到处救急救穷、行侠仗义。

原主崇拜着这个侠士！

后来，曹不易穿过来了，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又根据她自己的所知所感，将这个“侠士”改塑成了一个慷祖辈之慨的“散财童子”、不顾妻儿父母的薄情之人。

不料初次见面，活在她脑海中的那个“散财童子”的形象也被颠覆了，换上了眼前这个满身血污又心思不纯的老修士模样。

她在心底为原主庆幸。

幸亏原主死得早！

不用体会她现在的这种幻灭感觉，不用见到这个让人格外糟心的曹老头！

不然，原主得多失望啊！

曹不易身为一个孤儿，小时候也有过一段极度渴望见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时期，那阵子她常常躲在角落里哭泣，孤儿院的曹妈妈知道后，对她说过一句话。

“有些人就适合活在想像中，这样，你可以认定他们是有百般无奈的理由不得不与你分离……”

曹不易越长大越觉得这句话有道理。

后来，她不再期望见到从未谋面的父母了。她渐渐地有了自己的人生阅历。

然后，她渐渐的将这句话做了删改——

有些人就不应该活进你的眼睛里，只要活在你的回忆里就好，这样，你可以不断地美化他们，欺骗自己，让自己好过一些……

曹不易看着这个挤进她眼睛里的“亲爹”，无比的心塞。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一来就把她当成杀戮和夺宝目标的“亲爹”啊！

雪一直在下，曹直捂着心口，脸上阴晴不定。

良久，他才看向曹不易，道：“我说过了，我只知道宝物就在眼前，不知拥有宝物的人是你。这才起了杀心……

既然是你，那我便就此作罢！我走了！”

说着，曹直便踏雪而去。

曹不易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家中的曹老太和曹陈氏，忍不住开口唤住了他。

“等等！”

“你不回家看看奶奶和阿娘吗？”

曹直想起两次筑基失败的原因，心里顿时烦燥起来。

他语气极其不好地说道：“仙凡殊途，看什么看！回什么回！”

曹老太和曹陈氏一直期盼着曹直回来，可曹直就在五里之外，却不愿回去看她们一眼。

“可是，奶奶和阿娘一直在等你归来，等了有大半年了……”

她轻声喃了一句，倒也不是要强留曹直，只是单纯地为曹老太和曹陈氏感到不值。

可谁知曹直听了她的话后居然猛地变了脸色，一脸凶相地朝她冲了过来，大吼道：“我让你别再说了！”

曹不易又一次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剑尖指着癫狂的曹直。

小昭和贾大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所措。

一片片鹅毛般大的雪花落了下来，落到曹不易与曹直之间，落到曹不易的剑尖之上。

剑尖上的雪花瞬间化成细小的冰刺，朝四周飞射出去。

曹直被剑尖指着，额间隐隐作痛。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雷鸣轰响，接着，他又喷出了一口血。

之后，他才完全恢复了理智。

他脸上的气怒之色转成惊讶之色。

这剑尖之上的，居然是剑气！

没想到曹不易区区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便能悟出筑基期修士才能悟出来的剑气！

看来她的资质和悟性都是极好的。

嗯——

也许，她不是资质和悟性好，而是机缘好？

他很想开口问一问曹不易，传说中的仙门传承和仙门宝库，到底是不是已经在她的手上了？

可他摸了摸已被浸染成血红的白袍前襟，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转了转眼珠子，告诫自己，莫慌，徐徐图之。

曹直走了，几步跃进湖边的树林子里，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

曹不易看着曹直消失的方向，心里默默地猜想，难道原主这亲爹真的如村中之人所说，是个疯子？

就算不是疯子，至少也是狂躁症！

狂躁症患者曹直正在大雪之中后悔不迭。

早知道当年就不用那张符纸了！

杀三个炼气四层以下的后辈对他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因为他当年用的那张符纸，他却不敢下手了。

为什么不敢？

这事得从十八年前说起了。

当初曹直年少无知，一心只想着要去修仙，为了摆脱拼命阻拦他的父母，轻易地使用了一个过路修士卖给他的变身咒，将曹不易在母胎之中，由闺女变成了儿子……

后来他到了中州，迈进了修仙界，才知道那变身咒是巫神殿流传出来的符咒，上面承载着巫神的神秘力量。

修仙界里的修士，从不会轻易使用巫神殿里流传出来符咒。

因为要用的话，施咒者都是要付出不可预知的代价的。

那变身咒也不例外。

被施了此咒的人会阳寿锐减，基本上活不过十八岁。

施展此咒的人，会被随机反弹一个诅咒。

而那变身咒反弹到他身上的诅咒就是：一旦他伤害了中咒之人，就要接受巫神的雷霆之怒，经脉寸断而死。

他初初听闻此事时，倒也没太往心里去。

变成儿子的闺女死便死吧。

是个凡人，谁能不死呢？

迟早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他会不会伤害他闺女……

肯定不会的！

他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渡过危机四伏的南泽，从南山州来到万里之遥的中州，怎么可能会再离开这个修仙圣地、回到南山州那个绝灵之地去？

一个是中州的长寿修士，一个是南山州的短命凡人，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是不可能再产生交集的。

没有交集，又哪来的伤害之说？

……

可世事难料，他还是回来了……

曹直长叹了一声，想到曹不易身上的那些宝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他一脚一脚地踩在积雪上，积雪发出有规律的“嘎吱嘎吱”声。

突然，这声音的规律被打破，混入了杂乱而紧凑的脚步声。

曹直猛然转头，看向刚从埋伏里跳出来的那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