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想，这石头八成是在暴雨中从山顶滚落下来的。

车子开不过去，头顶上方，偶尔砸下的碎石还在提醒，此刻不走，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石头滑落。一旦击中车顶，后果不堪设想。

“笙烟，你先走。”车前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韩东璃脸上流淌着安静却坚毅的神采。

顾笙烟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他让她把他甩在这里自己先走？

“我现在…走不了，你赶紧到山下…有了信号，就可以喊人来救我了。”他颤抖着拿过操作台上的手机，想也没想，就递到她跟前。

头顶上，碎石还在掉落着。

顾笙烟怔了两秒，怒了：“我是那种会弃别人于危难之中的人吗？更何况，你是为了我才落到这个田地。”

韩东璃摇头，他现在什么状况他心里最清楚：“你如果不走，我们两个人都会有危险，你知道吗？”

“可是我如果把你甩在这里，万一还没喊来人，大石头却滚落下来，你就死定了！”

韩东璃眼眸动了动，竟能隐隐看到一些悲伤。

他死不死有什么关系，她好好活着便行。

“我不跟你废话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顾笙烟说着跑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备用伞，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喊道，“我扶你出来，快！”

他倚着座位没动，只是一向幽深冷淡的眼里染上了类似分别的伤感：“笙烟，我…真的走不动，你带着我的话，你也……”

“闭嘴，韩东璃！”顾笙烟的耐性已经被消磨干净了，“我告诉你，如果今天因为你的磨蹭害得我没了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她恶狠狠地说，“你就打消让我一个人走的念头，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除非你希望我也死在这儿。”

韩东璃的心狠狠震了一下。

他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他怎么肯舍得她出意外。

颤颤地伸出一只手，他扶住车框，劲瘦身形使劲往外一挺，他强撑着下了车。

只是脚刚一着地，他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一阵头晕目眩，他就失重地往地上跌去。

“韩先生！”顾笙烟眼明手快扶住他，而手中的雨伞也被风刮到五米开外。

暴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墨玉般深不见底的瞳孔染上一丝懊恼：“顾笙烟，我说了让你先走！”

他会连累她，

他一定会连累她！

“你与其有力气发脾气，还不如留着劲跟我下山去！”顾笙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让韩东璃背贴车身靠好，这才匆忙跑去捡了伞回来，“你把伞打着，万一有小石头滚下，还可以挡一挡。”她将伞塞入他滚热的手心，抬眼不放心地看了看他苍白的唇，嘱咐道，“你一定要坚持住，好吗？”

他看着她满身湿淋淋的样子，再也无法拒绝。

顾笙烟抬起韩东璃的一只手臂，绕过自己的颈项，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腰身，将他扶了起来。这么一来，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挂在了她身上，牙关紧紧咬了咬，她艰难地迈开步子。

他真的是烧得不轻，即使隔着湿透的衣服，他浑身散发出的如火一般的热度也清楚传到了她身上。

耳边，是他拉风箱一般粗重的呼吸，仿佛不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就没办法吸入氧气一样。他微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扫过她的眉眼，她觉得有碍视线，便伸手帮他整理。

这一触碰，她的心猛地一惊。

他有半边的身子都在淋雨！

“你连伞也没力气打了吗？”顾笙烟懊恼，他本来就在发烧，可此时，他几乎是将伞罩在了她整个头顶上。

韩东璃不知道是冷得还是疼得，只是嘴唇打着哆嗦，一句话讲不出。

碎石还在掉，他淋了雨没什么，可若是让她被石头砸中……

“放心吧，这段路石头下滑的情况好些了。”顾笙烟看出了他的心思，沉声安慰道，“你自己把伞打好，本来就在发烧，别把病搞得更重了。”

其实，过了那个大石头，她就觉得路况好多了，只要再坚持坚持，应该马上就能到有信号的地方。

想到这里，顾笙烟又加了把力，试图让步子快一点。

“笙烟…”耳边，传来男人轻轻的叫唤，微弱的气息夹杂着雨水的味道喷洒在她的耳际，“你不顾危险一定要带我离开，是不是因为…”他沉沉闭了下眼，“你不想欠我？”

手臂下娇小的身躯一顿，然后是顾笙烟若无其事的声音：“是啊，我干嘛要欠你？我已经欠你很多了，不想再继续累债。”

韩东璃凄凉地低笑：“你怕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顾笙烟瞪他一眼：“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好吗？”

雨这么大，伞又这么小，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哪还有心情跟他去讨论欠不欠的事。

“离山下…还有多远？”韩东璃无神地望了望依稀可见的点点灯火。

“应该快了吧。”顾笙烟又将他疲软的身体扶起来一些，他冰冷的唇擦着她的额头而过，她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他原本滚烫的身躯不知在何时正渐渐变凉，“韩先生，你…你再坚持一下！”

哆嗦着将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一看，依旧是无信号状态。

一股深深的恐惧蔓延到顾笙烟周身，如果韩东璃真的出事了，那该怎么办？

“笙烟…”他无力地将头搭在她的肩上，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口漫过丝丝温柔，“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原谅……我曾经做过的…对不起你的事？”

顾笙烟身体一僵，却仍是咬牙问：“你对我做过什么？”

韩东璃抖着唇苦笑。

还能有什么？除了那些为留她在他身边的阴谋诡计，他还能对她做什么？

“对不起。”终究，心头还是有歉意的，尽管他并不后悔。

“不要说对不起，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顾笙烟急了。

也不知是不是风更大了，她觉得整颗心被韩东璃那句“对不起”弄得凉飕飕。

韩东璃凝着眉，俊逸的面孔交错着复杂和痛苦。

他不会告诉她，不会。

因为直到此刻，他还不甘心。

头沉重得连搁在她肩膀上都嫌吃力，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正处在昏迷的边缘。

“喂，韩先生！”顾笙烟觉得肩上如泰山压顶般沉重，“你不能睡啊！你睡了我更加扶不动你！”

他勉强打着精神撑开眼：“笙烟，我真的累了。”

“说话，你给我说话！”顾笙烟一边努力加紧步伐，一边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你不许睡，我还有话问你。”

“嗯，你问。”韩东璃像残破的木偶一样搭在她身上，“但刚才那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

顾笙烟深深吸气压下情绪，她告诉自己，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她要让他尽量保持清醒。

“好，我问你，”她抿抿唇，“这几天，你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故意不见我的？”

他愣了片刻，嘴唇的笑容却更惨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