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医院的住院部静悄悄。

走在走廊上，顾笙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VIP病房的玻璃窗口，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顾笙烟稍稍顿了顿，便看到韩东璃半躺在床上的身影。

他的面色依旧不好，即使是暖色的灯光也没能给他苍白的面容带去一丝血色。可能是病了的关系，他周身常带的冷漠稍许减弱，幻化成孤寂的凄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他英俊如斯的眉宇间，浓浓缠绕的都是冲不破的孤单，即使身处闹市，他的世界一片萧索。

似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韩东璃黑玉般的眼缓缓探了过来。

在看到顾笙烟的一刹那，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微笑。

顾笙烟抿抿唇，推门走了进去。

韩东璃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轻轻问道：“这个点你怎么跑过来了？”

“在月华花园酒店门口碰到韩小姐，她说要守着酒店的工作人员修理房间水龙头，让我帮忙把这一份文件带来。”顾笙烟说着，将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韩东璃的眸底很快略过一丝嘲讽。

为了离间自己和朱慕礼，她还真是随时随地无孔不入啊。

不过，

“这么晚，你跑到月华花园酒店做什么？”韩东璃疑惑不已。

顾笙烟不自然地笑笑，没有多说。

她那时只是不想回家，又不知道去哪里好，开着车瞎转悠，谁知就那么不巧把车泊在了酒店门口。

她不说话，可韩东璃也不是瞎子。她那一身夹杂着疲惫的萧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他。

掀了薄被，他作势就要下来。

“韩先生，你干什么？”顾笙烟大惊，她可没忘，他还病着。

“给你倒杯水。”他淡淡地笑着，“难为你帮我送东西。”

“我自己来就好。”

顾笙烟要拦，可韩东璃只是轻轻拂开了她的手。

男人的身子是高挑的，只是消瘦的身躯在宽大的病服里晃荡，总有些摇摇欲坠的错觉。他低低握了个空拳，抵在干涩唇边清咳两声，然后又小心翼翼洗干净手，这才拿了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温水，走回床边，放入她的手心。

“谢谢。”顾笙烟接了，却没有喝，只是双手捧着杯子，指甲抠进纸质杯沿。

韩东璃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从果篮里挑出一只红苹果，借着灯光，细心削了起来。

他的侧颜在昏暗灯光下深邃立体，几缕黑发从额间垂下，随意地搭在眼前。他的神情依旧是儒雅温淡的，可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平静的五官里不似往常一样疏离，反而透着些许不宜察觉的微温。

他刀功很好，一只苹果削完，果皮硬是一截没断。

将水果刀折好，他将苹果递到她面前，微微笑着：“吃点甜的，可能会好一点。”

“嗯？”顾笙烟猛地抬头，这才发现眼前多了个苹果。

她一直在走神，他知道。

顾笙烟立刻站了起来，放了水杯，整整坐皱的衣衫，局促说到：“韩先生，你休息吧，我要走了。”

韩东璃点头：“吃个水果再走，用不了多长时间，我看着你，不会让你再睡着。”

顾笙烟一怔，他似乎意有所指。

韩东璃起身，将苹果放入她空落落的掌心，见她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才试探说到：“笙烟，你心情不好？”

顾笙烟呼吸一窒，感觉眼角有点涩。

她确实心情很不好，昨晚的惊心动魄加上今晚的意外发现，让她整个人的情绪落到了最低潮。

她这种极力压抑情绪的样子让韩东璃心口一阵阵疼：“你和他吵架了？”

顾笙烟嘴角紧了紧，狠狠咬住樱唇。

她和他，岂止是吵架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吵架，顶多他道个歉，或是她撒个娇，一切就能终止，可是，现在……

她的不言不语显然是一种默认，更或者，她和那个男人之间，比吵架还糟糕。

韩东璃俊秀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按道理，他应该开心，他们关系不好，是分离的前奏，可为什么，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却是阵阵难受？

“是不是因为我，让他为难你了？”他忍着胸口的疼，垂眸去看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他真的很想很想留在她的身边，可他实在不忍心因他的介入而让她这样难过。

顾笙烟摇头，摇着摇着，悬在眼眶中的泪珠就连成线，掉了下来。

如果以前他们之间的不开心是因为韩东璃这层关系，可到了今晚，一切都更糟糕了。

想到在南宫沁鸢的公寓里可能上演的种种旖旎画面，她整颗心都揪紧得厉害。

韩东璃慌了，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简单关心了几句，竟惹得她泪水连连。

急忙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他递到她面前安慰：“笙烟，别哭，对不起，我不问了，嗯？”

顾笙烟哽咽得厉害，想说其实自己没什么，可因为抽泣，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削好的苹果从手中滑落，咕噜噜滚到房间的角落。

腾出的手直接捂住了红肿的双眼，她咬着唇让自己别发出声音，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伤心无法消受，连带那削薄的肩膀也开始越来越剧烈的起伏。

韩东璃彻底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只好说：“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他想不出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安慰得了她。

顾笙烟拼命摇头，从喉咙深处溢出两个字：“不要。”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想看见朱慕礼。

韩东璃愣了愣，茫然的双眼里淬出一抹深邃。

“好，那就不打。”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与顾笙烟靠近两步后，他垂眸将纸巾塞入她的指缝，“别用手擦，脏。”

病房外的走廊，一双透过玻璃窗注视着房内两人的眸光渐渐淡了下去，淡到连愤怒都没有，只剩隐隐的苍凉。

韩东璃背对着他，半遮住了女人娇小的身子，朱慕礼看不清他们在干嘛，但仅凭这亲密的距离也让他的心如沉入幽深大海般冰凉透彻。

他是来接她回家的。

不管她有多不放心韩东璃，也不管她有多不愿意，在来时的路上，他就想清楚了，今晚，他一定要带她回去，他们日益冷淡的关系真的再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摧残。

只是，他没想到，还没进病房，他就被这窗口透出的一幕弄得全身发凉。

来时的决心一瞬间被瓦解得分崩离析，想想，也是讽刺，她都说不用了，可他却还是赶着来找不痛快。

默默地转了身，浓稠的情绪填满朱慕礼眼底的所有空隙。突然想起那日韩东璃找到昀熹会所时的嚣张，是啊，是谁给了他底气呢？除了笙烟，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