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烟一路走，一路都心不在焉。

室外，雨下得嘈杂，连带她的心情也阴郁得很。在来的路上她就有心理准备，凭慕礼的性子，他不会轻易放过韩东璃，所以，当他不容置喙地严词拒绝时，她也没有太意外或太失望。不抱希望就无所谓落空，按道理，她应是没有什么情绪才对，可为什么此刻，盘绕在心尖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抑郁？

说到底，还是因为南宫沁鸢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印子。

顾笙烟眼眸探向漫天的烟雨，眉头深深皱起。

想去问他，却又怕他承认了让她深受打击，埋在心底不问，又觉得那晚的事像毒素一样流动在她的血液里，来来回回，没有终点。

胸口，一声深深的叹息溢出。

她知道，她说要帮韩东璃的事肯定又让他怒火中烧了，可是他哪会想到，她这么做只是不想再欠韩东璃人情，从此也能安心与他划清界限。

这次，是真的划清所有的界限，包括，连朋友都不是。

“吱——”

猛烈的刹车声在前方响起。

顾笙烟下意识抬头，一辆黑色轿车在会所门口不远处停下。

那车子熟悉得很，顾笙烟细长眉黛不禁拢起。

驾驶室车门猛地被推开，韩东璃劲瘦身形侧身而出。

他显然也看见了站在会所门口的女人，按她的姿势来看，她应是出来而不是进去。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韩东璃的眼底闪现淡淡的悲哀。

他没有打伞，黑色西装很快就被打得透湿。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滴落在他的睫毛上，然后又如线一般滑过他僵硬的脸庞。他看似面无表情，又似乎万千情绪收敛得无声无息，他就那么深深地看着她，如同瞬间化身为雕像，无法动弹。

“韩先生！”顾笙烟愣了两秒，撑开伞小跑过去。

韩东璃的身体状况她是清楚的，一个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卧床不起，更何况是这样漫天的大雨。

“你怎么不打伞？”她将自己手中的雨伞塞入他手里，也不等他回答，扭头就准备躲回屋檐下。

可男人的动作更快，他一手撑着伞，罩住他们头顶的天空，另一手却猛地拉住了她。

他用了很大的力，顾笙烟被他直接拉得一百八十度转了回来：“韩先生？”她不懂，他的表情为何比这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阴霾。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夹杂着雨水的嘈杂，显得格外阴郁。

顾笙烟没有说话。

他既然能追到这里，一定是知道她出现在此的原因。

“是为韩氏的事？”韩东璃冷冷地问，等不到她回答，他又加重了语气，“你为我的事跑来找他求情？”

顾笙烟没承认也没否认。

韩东璃澄澈的眼底蒙上一层崩溃前的灰暗。

他们一个两个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韩氏比得过他在那个男人面前的尊严？他们凭什么在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帮他跟那个男人认输？韩氏为什么会遭此重创，他比谁都明白，可是，那又怎么样，早在他阴险地利用了笙烟昏睡不醒的那个夜晚，他就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做任何的让步了。

“谁让你来的？”韩东璃深深皱着眉，未干的发际，依旧有雨水顺着前额下滴。阴雨绵绵的天气下，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困兽，愤怒，压抑，却又无能为力。

像韩东璃这样的男人一向好胜，她能理解他的无法接受。

“你不用纠结这件事了。”顾笙烟淡淡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慕礼没有答应我，我再帮你想别的办法。”

“这不是最重要的。”韩东璃压抑得咬牙切齿，“我在意的是你怎么看我。是不是在你心里也认定了我赢不了他，所以才会自作主张跑来找他？是不是？”最后三个字，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量，阴霾天气下，他的肩膀随着他起伏的语调而微微颤抖。

那一年，他追不回她的钱包，如今，还要被她看扁，笙烟，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是这么懦弱没用，不堪一击？

顾笙烟看出了他俊逸外表下那破碎不堪的自尊，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来得是对是错了。

“暂时落败又怎样，大不了韩氏的个护这一块退居二线，又不是不能从头再来，需要你们争先恐后地帮我来跟朱慕礼认输吗？”他拉着她衣袖的手指越收越紧，她平整的袖口已看得出明显的褶皱，“我不怕现在的困境，笙烟，你明白吗？我不怕。”

他的眼里，悲伤如漫天大雨倾泄而出。

“朱慕礼为什么要把我逼到山穷水尽我清楚，我也有心理准备他会借着这个契机越来越恶劣，甚至把韩氏的屋顶掀了都有可能。他这么做，无非也就是发泄我在你身边的不满，从而威胁我离开你，可是，我不会！如果在利益面前我轻易就舍弃了你，那我还配得上爱你这两个字吗？”

顾笙烟错愕，完全没办法消化韩东璃的话。

“是的，笙烟，我是真的爱你，不比朱慕礼少。”他更紧地扯住她的衣袖，“我知道，曾经他也陷入过困境，你在他身无分文的时候毅然去到他身边，如果今天，我也什么都没了，我能不能求你，在我身边留一会儿，就一会儿。”

有一刹那的恍惚漫过顾笙烟的脑海。

在他身无分文的时候，去到他身边……

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清晰了起来，可也就不过两秒的时间，那些影像就又模糊了去。

“韩先生，”顾笙烟定了定神，琉璃般的眼盯紧韩东璃紧抓着她衣袖的手指，“我很感激你几度出手帮我，但在我心里，你和慕礼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