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手术成功了，

你能不能，

试着爱我？

她没想到他会固执得到现在还在纠结。

摆弄床单的手顿了顿，她要脱口而出的拒绝直接噎在了嗓子里。

“能吗？”韩东璃定定地看着她，萧瑟眼里只剩最后几丝残余的生气。

终究是耐不住心底的不忍，顾笙烟扬唇笑了笑，低低应了声：“好。”

没想到，男人猛地就用手掌覆上了眼。

漆黑一片里，他只看到满身的凄然和无奈。

想得到她一句首肯，她说了，他却知道，只是因为同情。

“你骗我的。”他拿开手，满眼的凉意带着如风霜般的怆然，“你骗我的，是不是？”

下意识就想否认，可她的话到了唇边，撞上他眼里的悲哀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唇角的雪花却还在泛滥，冰冷又无助：“等到我终于好了，你是不是会说，你试过了，但还是无法爱上我。”

“韩先生……”

“你也开始学着玩文字游戏了。”他低低地笑，满眼里大片蔓延着复杂和自嘲，“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承认，这世间的男子，只有对他，你才是真心的。”

只有他，

非他不可。

门外，护士叩响了门板：“韩先生，要准备换手术服了。”

“嗯。”韩东璃轻轻应了应，转过头时，英俊而疲倦的眉目间只剩下散不掉的深情：“笙烟，还是谢谢你。”

即使是骗我，

也还是，

谢谢你。

手术室外，韩父，韩母，安臣紧张又无助地围在救护床旁，想要跟韩东璃说点什么，却见他一脸倦色，怏怏地，状态不大好。

“没关系，手术一定会成功的。”韩伊璇边宽慰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躺在救护床上等待进手术室的弟弟。

韩东璃听了，笑了笑，寒彻眼光看过去，韩伊璇无端打了个颤。

“差不多了，我来推韩先生进去。”一个护士戴好手套，程式化地对众人说。

一行人散开，韩东璃却在临进手术室前轻轻喊了句：“笙烟。”

护士停下脚步。

顾笙烟匆匆跑上前：“韩先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尝试着将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抱我一下。”

顾笙烟愣住，呆呆地看着伸开在自己面前那如树枝一样消瘦的臂膀。

“就一次。”韩东璃语调轻缓，些许不易察觉的求如细水般涓涓溢出，“我有点怕。”

“怕什么？”压抑了好久的眼眶一下子发紧了。

“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不远处的韩母一听这话，猛地就捂住了嘴哽咽，而安臣，亦是皱眉走进了楼道间。

“胡说。”顾笙烟忍着心尖漫溢的酸水低喝，“能不能说点吉利话！你一定会没事的，别担心，懂吗？”

他点头，可眼里却没有丝毫光彩。

只有那修长的臂膀，还以着渴望的姿势向前伸着。

就一次，笙烟，就这一次。

顾笙烟终是没能受住那突然涌上的伤感，俯下身子，她狠狠地抱了他一下。

那一刻，有种叫无憾的光彩在韩东璃苍白的脸上冒出，然后以着可见的速度遍布在四肢百骸。

笙烟，我爱你。

“韩先生，要进去了。”护士低声催促。

“嗯。”韩东璃应着，又对立在自己身边的顾笙烟嘱咐，“记得帮我买蛋糕。”

“好。”顾笙烟拼命点头。

他笑，十足满足。

从未有过的满足。

护士平稳地推动了救护床，在手术室大门关上的一刹那，顾笙烟视线模糊。

脑海里，突然上演出很多他和她的画面。

在朝风街上，他没能为她追回钱包的颓然；

在联泰股东大会上，他毅然说要无条件支持她到底的坚决；

在Z国韩氏的医院，他面对她的求所流露出的悲伤却又绝然的神情；

在他的生日晚餐上，她笑眯眯地说明年生日要和慕礼一起帮他庆祝，他那不含期待却又温淡的笑；

还有那个倾盆大雨的晚上，他灼热的身体伏在她身上，一边凄凉地说着他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一边在她的颈项落下滚烫的泪。

……

思绪纷乱得让她无法继续在手术室外安坐下去，想起韩东璃进手术室前的嘱咐，顾笙烟突然一下站起来，朝着医院外走去。

送给韩先生的蛋糕不能马虎，她必须要精挑细选。

要最甜的，最细腻的，款式最浪漫的。

这样他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能品尝到最美好的滋味，以消磨这么多年被病痛折磨的苦难。

韩先生，他一定不会有事。

五月的日光，虽不至盛夏那么毒辣，但紫外线也生生让她睁不开眼。

她在M市最精致的蛋糕店里徘徊良久，又试吃了近二十种口味，才挑到最心仪的那一款。

捧着蛋糕，顾笙烟又心急地往医院赶。

思忖着，韩先生若是醒来，一定想在第一时间尝到甜滋滋的味道。

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她一层楼一层楼走上手术室所在的楼层。

越走，越能听到异常的喧嚣。

好吵。

是谁如此无礼，在手术室门外大哭大闹？

越走，那哭泣声就越是熟悉。

等出了楼道，一切都清晰了。

“手术中”的提示灯已灭。

韩母跪趴在走廊的椅子上，哭得声嘶力竭，旁边是面如死灰的韩父，以及同样泪水涟涟的韩伊璇。

安臣不信，如同被按下了重复键般一遍一遍地机械地问着。

可无论问几次，答案都是一样。

抱歉，

韩先生在手术中，突然心脏骤停，

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

“啪！”手中的蛋糕就这么掉在地上。

奶油四溅，是甜蜜的色泽。

……

笙烟，你怕吗？

如果我手术成功了，

我又可以纠缠你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