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听，沈公子睁大了小眼，努力分辨着湖边的几人。周通也挺直了身子，抬眼看向湖边。倒叫他身后的小婢女长呼了口气。

半晌，迎着夕阳的波光，两人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他！”

“陈坤？”

二人齐声惊呼。

跪于马脸王公子身后的貌美婢女却是浑身一颤。

王公子轻瞥一眼身后生的貌美如花的婢女，柔声道：“雨墨，有人说陈坤是天生绝脉，活不过十八岁。你原来是他的婢女，可曾听过？”

婢女雨墨咬着银牙，杏核般的双眼含泪看着那一步步走向水中的身影。

“这几天下去的人，水最深不过没了脚踝。他这一下去，便已经没到膝盖。看来传言不差，这试炼第一考验的就是资质。”王公子看到陈坤入水后的情形，似是松了口气，撇了一眼身后暗暗垂泪的雨墨，假装无奈道：“我已经答应你放过了他，可他自己寻死，却怪不得我了！你猜？以他现在的情形，可还请的起渔船救助？”

“哈哈哈哈！”周通大笑道：“原来他还有如此隐疾？那他这岂不是在寻死？我还生怕他以后会找我们晦气呢！”

沈公子又眯起了眼睛在一旁笑道：“雨墨姑娘，你就从了王公子吧！你看王兄为了你，可是把那陈坤从大牢里给捞出来了。这个短命的家伙自己自暴自弃，你还想着他干嘛！？”

雨墨跪坐在王公子身后，双手绞住衣角，低垂着头，一缕青丝遮住了流下的眼泪，她颤声道：“公子，可否让奴婢送一送旧主？”

王公子大喜过望，这可是他把小美人儿弄到手后第一次被叫公子，当下故作慷慨的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心中则是想着：自己的大度一定会感动她的，那今晚……

想到妙处，一张马脸泛起片片潮红。

雨墨来到湖边时，陈坤已经走出了十余丈。随着他的前进，水已经没到大腿。显然，他的内心并不是非常认可剑门。只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舍命一拼。拼了这雨墨给他救回来的命，这或许还有不到半年的命。他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无法看到那停在身后岸边的身影。

雨墨没有叫喊，只是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

她知道，少爷的命只有半年了！本来，她会在半年前给少爷填房，起码为陈家添上一男半女。她也很乐意这样，她忘不了小时候听到的那句话。

“跟我回家吧！以后，给我当媳妇！”

就这样，雨墨摆脱了那些将她拐来拐去的坏人，来到了待她如亲人的陈家。直到……雨墨回头看了马车那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那渡萍碑，眼中一片坚定。

“少爷！若是你我皆活，雨墨还是你的小雨儿！若是你我皆亡，雨墨可以为少爷引路！若是……少爷不幸……雨墨也有希望为陈家报仇。若是……雨墨不幸……少爷一定还会记得我……”

当王少爷看到雨墨穿过山门，向湖上行去时，马脸拉得老长，立时暴怒：“来人！去把她抓回来！给脸不要，今晚我让她好看！”

几名仆役得令，立刻向山门冲去。

嗡！咚！

幽沉重剑从天而降，挡在山门之前！

有不信邪的贸然向前……

呛啷！

“啊啊啊！”

一道剑音响过，那人伸出的手被一道无形剑气斩飞了出去。

“擅闯者，黄泉无归处！退！~”一道浩荡的声音从湖上传来。

几名仆役吓得不轻，扶起断手的仆役转身就跑。

马车处，王公子面色更加难看。沈公子和周通也是焦急不已，沈公子小眼睛都急没了：“王兄，这可如何是好！”

周通也是急躁的来回摇晃，身后的婢女被挤的眼泪打转，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王公子！王少爷！想个办法吧！不是你非要留下那贱婢？不是你说那陈坤命不久矣？”

王公子一顿酒杯，酒撒了一桌，他不满的喝道：“慌什么？不说他俩能不能到岛上。就是到了，仙门不涉俗世。要报仇，那也得等他们学出个样子来！不说那陈坤天生绝脉，马上就要死了！就说那贱婢，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能耐？”他看着雨墨渐渐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再说了，仙门，又不是只有一个！”

雨墨跟在陈坤身后，不远，也不算太近。水没到她的小腿，每一步都要费些力气。看着前面蹒跚前进的少爷，那可是齐腰深的水了！

忽然，陈坤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雨墨冲前两步，再次按耐住呼叫的冲动。不能坏了规矩，那是毁了少爷最后的希望。

陈坤现在没什么想法，只剩下满腔的愤怒。他已经走到了幻境考验了。

幻境的开头还是自家的院子，小雨墨缠着他画画。忽然间，雨墨已经长大，看到自己也会害羞了。

再一转眼，是王文生那畜生！只因为生意上的冲突，尽然栽赃、收买、下毒，无所不用其极。若不是雨墨以身饲虎，自己又如何能够生离那吃人的牢狱？可自己是将死之人，还要连累雨墨多久？

第84章 有你真好！

当听到这云水湖有仙门出世，陈坤当即决定前来。哪怕死了，也好过现在这样等死吧！而且，这样的话，她也可以不必再屈身虎穴，以身饲虎了。或许，她也会死，可总比被那畜生……

恍惚间，幻境轮转！一会儿是神功大成，报仇雪恨。一会儿是父母被救，转危为安。一会儿是洞房花烛，与雨墨画眉添趣。一会儿是壮志未酬，身死湖畔。一会儿是父母被冤，死不瞑目。一会儿是雨墨委屈求全，却最终只发现自己尸体时的绝望……

陈坤忽然感觉：死，并不难，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雨墨的绝望！自己要活着！要走过去！要报仇！还要~救~雨~墨~！

恍恍惚惚的，陈坤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变成了坚实的陆地！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那仙岛上。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身后不算太远处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真好！”一句呢喃后，陈坤失去了知觉。

当雨墨静静的跟在少爷身后，一颗女儿心全拴在了那踉跄前行身影上时。

“咦？”刚召回幽沉剑的吴明诧异的看向山门方向：“那女孩？居然未受幻阵影响？”

曲灵珊轻拭了一下练剑练出的细汗，也看向那边：“恐怕，这和前面那个男孩有关。”

雨墨一路跟着陈坤，心无旁顾，湖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腰腹。

陈坤是因为天赋资质太低，加上对剑门并无太高信仰，只能趟着齐腰湖水，踉跄前行。

雨墨则是因为身心全在陈坤身上，哪里还有对剑门的执着？自然也是被淹到了腹部。

两人亦趋亦行，终是一前一后的上了岸。

接着，前面的男孩似是回头说了句什么，便一头栽倒了！

“少爷！”雨墨紧赶几步，费力的扶起陈坤：“少爷，醒醒！”

“交给我们吧！”一件宽服披在了已经湿透的雨墨身上，曲灵珊轻轻拉起她道：“你和我来，换一下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可是，少爷？”雨墨还要说什么，却见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宽和青年，俯身抱起了陈坤，闪身不见了。

见状，她只好跟着这个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的漂亮姐姐，去屋里换衣服。

不一会儿，雨墨刚换好了衣物，便又哀求道：“这位仙子，求你带我去看少爷吧！”

曲灵珊没有立刻回答，饶有兴趣的对着雨墨端详了一阵。这女孩儿明眉皓齿，杨柳纤腰，肌肤胜雪，朱唇玉面，一头青丝挽寰髻，婷婷少女祛娇容，哪怕是现代的明星，也没见过如此出色的。

曲灵珊有些看呆了，直看的女孩惴惴不安的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浅荷色的百褶裙，藕粉中衣内服，鲜红的外衣配着桃红的中钐。没什么不对劲呀？

“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曲灵珊轻抚着雨墨的乌黑鬓发，笑叹道：“一颗心就这么栓到那孩子身上了？”

雨墨愣了一下，本来发白的小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仙……仙子？你……你说什么呀？”

曲灵珊摇头笑了笑道：“今天，你和那孩子都完成了试炼，以后就是剑门弟子了。我叫曲灵珊，嗯~！你先叫我曲姨吧！拜师之后再改。你叫什么？”

雨墨好奇的看了曲灵珊一眼，低头福礼道：“曲姨好！我叫雨墨，是陈坤少爷的贴身丫鬟。”

曲灵珊了然，贴身丫鬟，一般最后都是妾室。由于出身原因，一般是仅次于正妻的存在。甚至，有时候正妻都要称一声姐姐。

“那你不是跟你家少爷姓？还有，他穿成那样，还是个少爷？”曲灵珊奇怪的问。陈坤身上的衣服，确实有点儿一言难尽。

雨墨眼圈一红，哽咽的说：“我……我是和少爷从小长大的。本来，半年前就要同房的。可……可老爷一家被人陷害，少爷他又身体不好，我……我只得……”

听雨墨把事情大致的讲了一下，听得曲灵珊牙根痒痒：“真是……真是……”找不到形容词的曲灵珊气的伸手向窗外拍出一掌。

轰！

湖面炸起一道十丈高的水柱，无辜的游鱼被炸死了不下十条。

“怎么了这是？”吴明这时正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已经清醒，换好了衣服陈坤。

要说陈坤也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虽然略显瘦弱，却更显得书生意气，不敢说是潘安在世，宋玉复生。却也算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换了一身收腰紧袖的类似飞鱼服的青色短打外衣，少了一些文气，却又更添几分英武。若是在现代，阴柔美男就是他的代称。

“少爷！”雨墨欢快的跳了起来，小跑到陈坤身边小心的检查着他的身体：“少爷！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陈坤伸手抚着雨墨的头发：“我没事！小雨儿，苦了你了！见到你，真好！”

这一会儿，曲灵珊已经把事情简单的和吴明说了一下。又充分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老公，我心里不痛快！这三个人渣快把我气死了！你想办法让我出气！”

吴明也是感到心念不畅。人性之恶他也见过许多，甚至亲自动手清除过一些。可每次听到，还是会生出不平之气。不过，这个世界的规矩是仙门修士不得在俗世之人挑衅之前出手，这倒是有些麻烦。

“仙长！”这时陈坤带着雨墨过来拱手道：“仙凡有别，何况这是我的家仇。只希望仙长收我为徒，让我能报这血海深仇。”

吴明想了想笑道：“你们既然过了考验，自然就是我剑门子弟。今日已晚，你们便好好休息。待明日再行拜师。”说着，一边招呼曲灵珊回去休息，一边说：“那几个人渣估计这会儿连觉都睡不着了，生什么气？回头好好教导他们，看那些人遭报应，不是很好吗？”

其实，说是休息，只是让陈坤和雨墨休息一下。他和曲灵珊还要布置大殿，准备一下明天的仪式。

两人走后，陈坤和雨墨相视一笑。雨墨当即开始收拾起床褥来。

这一趟分水而行，陈坤已是费尽了心力。他本就体弱，有刚从牢狱脱身。再经过这一路的试炼，身体很是亏空。虽然吴明给他吃了一颗血菩提，精神上却已经疲惫不堪。雨墨也是看出了他的状态，这才要侍奉着陈坤休息。

陈坤强打精神，拉着雨墨坐下道：“小雨儿，不要把自己当成奴婢了！你对我，对我陈家，有大恩！难报的大恩！”

雨墨握着陈坤的手，啜泣道：“少爷，你……你不要雨墨了吗？”

陈坤伸手擦拭着雨墨脸上的眼泪道：“从今往后呀！你我应该就是师兄妹的关系了！哪能再让你奴仆自居？本来你我可以夫妻相称。”说到这，他看了看雨墨脸上的红云，那梨花带雨，又含羞带怯的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他按耐住心情，继续说：“奈何我这身体……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报仇。”

“不会的少爷！”雨墨眼神坚定的说：“仙长已经答应收你我为徒，必然有办法救治少爷！我的命是少爷救的！老爷夫人对我视如己出。说是让我填房，其实我知道，那只是对外说的。我雨墨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少爷若不要我，我就只有一死明志了。”说着，忽然满面通红的扭捏道：“若是少爷因为我曾委身那王文生……其实，他没得逞……”话没说完，雨墨的小脸已经快烧起来了。

陈坤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我不说了！不过，既然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妹了，称呼还是要改改的。回头你就改回原姓吧！等师父治好了我，我就去求师父做主，到时咱们再结为夫妻。”

“嗯！”雨墨高兴的点着头，看了下天色道：“少爷！你快休息吧！明天还要拜师呢！”

“还叫少爷？”陈坤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

“明天拜过师再改！”雨墨手脚麻利的给陈坤收拾好床道：“旁边还有一个屋子，我就睡那，少爷有事就喊我！”说着，扶着还有些虚弱的陈坤坐在了床上。

陈坤已经习惯了雨墨的侍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扶到了床上。只得催促她也回房休息。在雨墨出门前，陈坤喊了她一声：“雨墨！”

“嗯？”雨墨回头看向陈坤，脸上带着不解。

“没什么！”陈坤笑着看向雨墨道：“有你真好！”脸上露出了这半年来的第一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