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要回家，三人皆是变得沉默。

苏欣微微叹息：“这事也瞒不了多久，总要面对。现在彭老板肯负责，不是最坏的结果，我亲自回去跟他们说，也能安抚一番。”

爸妈感情一向好，苏欣几乎能想象她妈听到消息后，该如何悲恸。

远远不是一封信件、一个电报能说清的事。

商量一番，苏欣决定，等她爸度过危险期再回家。

值得一提的是，早上没有找到苏欣的彭宏兴，入夜之时又来了趟医院。

苏欣瞟了眼神色略是不善彭宏兴，抿了抿唇退出病房。

两人站在医院的长廊边上，苏欣率先道：“彭老板办事效率倒是挺高，就是不知道这工地防护措施做的如何，我好去找人拍几张照片登报，更有说服力。”

“这个不用你说，我都想好了。”

彭宏兴两手插着裤袋，忽地轻笑一声：“苏欣同学，不知道你这稿子写好没？”

“写稿用的是脑子，想要大家都赞美你，可是要慢工出细活，彭老板不希望我三言两语就把你打发了吧？”

“……”

彭宏兴不懂舞弄文墨这些事，也不再谈，反倒嬉笑一声。

“你亲戚他们是不是在找工作？就别找了，来我宏兴，我给他们安排个好活。安置受伤家属，你觉得写上这个怎么样？”

“多谢彭老板好意，不过我大伯他们可能去不了工地，这会儿得帮忙照顾我爸，不然我一个小孩子哪里忙的过来？”

“……”

彭宏兴眼眸微眯，对方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哪里像个小孩子？

“那就算了，我还会再来，到时候苏欣同学可别让我失望。”彭宏兴慢慢靠近苏欣，放低了声音道：“你可别骗我，不然天涯海角老子都要弄死你。”

之所以这般说，完全是早上收集到了苏欣的个人情报，发现后者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小丫头，哪里有什么本事！

可对方当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他又不得不忌惮。

本想让她几个亲戚当“人质”，顺便再恐吓一番，谁料稚嫩的小脸反倒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

“欢迎彭老板随时前来探望我爸，我也能多多描写你的善举。”

“……”

彭宏兴轻笑一声，也不再多留。

苏欣这才松了口气，回到病房。

直至入夜，出去找工作的三人才回来。

瞧几人高兴的模样，怕是找到了活。

苏欣这才将白天彭宏兴来医院的事，告诉大家。

又说起让他们回宏兴建筑的事，苏欣不想领这份假惺惺的人情，更怕彭宏兴背后使小手段。

“这混蛋还敢让我们去干活？呸，想得美！”

苏小武狠狠唾弃了声，又道：“我们找到了一个新活，在烧砖的窑子里干活，就是路有些远，不方便来回。”

“我和我爸都想好了，到时候婶子要是过来，夜里头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轮流守夜，也不耽误白天上工。阿欣你就乖乖上学，不要延误学习。”

八十年代砖厂可是红火，需要的工人也不少。

苏小武说时又挠了挠脑袋：“砖厂老板见我合眼缘，说是干好了，到时候教我开拖拉机，专门给厂子里送货，跑一趟可贵着！”

苏欣先是一怔，而后又想起这个年代，工人有辆拖拉机的确是令人艳羡的事！

大型货车没有盛行的年代，拖拉机和卡车可是主力。

当然，短途拖拉机再合适不过。不仅能载货，还能载人，农忙时还能够犁地，用处大不说，还能挣钱。

这个年代大家普遍都穷，一辆拖拉机也不便宜。

两个轮子的自行车都不是人人能买得起，更何况一辆拖拉机。

明天三人就要上工，苏欣本想守夜，可又被三人连劝着回四合院——说什么女孩子熬夜不好，又说天不亮回家很危险。

苏欣只得作罢，他们三人还能轮流守着和休息。

她毕竟一个女生，哪怕是亲人，在一起也是多有不便。

次日，已是12月18。

按照医生的说法，只要过了今晚，她爸就能度过危险期。

苏欣一刻也不敢放松，时不时注意心电图，脉搏律动。

整整一个白天都没有发生任何事，直到了晚上，她爸忽然就高烧不退，愁的人七上八下。

人又被拉去手术室，苏欣守着一夜不曾合眼，瞧着脉搏心跳慢慢变得虚弱，险些停止之时又慢慢恢复平稳。

一个人如同坐过山车，情绪起伏过大，苏欣整个人消耗不少元气。

窗外的天色已慢慢变亮，布满阴霾又令人恐惧颤抖的一夜，终于熬了过去。

苏欣面色苍白如纸，半跪在稳定下来的苏爸跟前。

她眼眶红红，握着苏爸的手轻轻唤了声：“爸……求你了，快醒来。”

“爸……”

一句话说不完整，苏欣只觉胸口沉沉压着一口气，好像快要喘不过气。

蓦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呼唤惊醒了床上的人，苏欣只觉他爸的指尖微微颤动。

苏欣猛地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眸大吼。

“医生、医生快来！我爸他动了！他动了！”

……

昏昏沉沉身体仿似被万斤重的大石子压着，苏国盛想要睁开双眸，他似乎听见了女儿的呼唤声，究竟在哪儿？

苏欣瞧着床上的人，迷迷蒙蒙睁开双眼。

没有焦距的双眸，最终落在她的身上。

蓦地，眼眶就湿润了。

苏欣轻轻道：“爸……”

苏国盛目光望向苏欣，见她泪流满面，心疼不已。

想起他似乎坠楼……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干燥嘶哑疼痛，周身疼痛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嘴巴一张一合。

苏欣看清他的嘴型，那一刹眼泪霎时夺眶而出，一颗颗低落在苏国盛的手背上。

既灼热，又冰凉。

她爸在说——不要管我……没钱。

不是别的事、不是谁的名字、不是疼、而是不要管他……没钱？

是怕拖累一家子老小吗？

苏欣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这个傻瓜老爸，生养之恩大过天，她岂会不管他！

医生在一旁让苏欣保持安静，不要让患者太过激动。

患者情绪不宜起伏过大，劳神伤心，医生又是查看了瞳孔等，许久终于松了口气。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这几天好好照顾，一有事就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