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灭残余尸潮的行动声势浩大，直到天色渐暗才逐渐告一段落。

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亮最后一次拂过风尾山的断壁残垣。从地面向上望去，深蓝色的苍穹高远、朔风阵阵，东山的方向飞来一架深灰色的鱼鹰直升机，机舱内的乘员迎着风探出头来，视线在防线上来回巡睃，末了才对着城墙招了招手。

此刻郎华正站在城墙上与之凝望，片刻后他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忽然起身跳下城墙，不管不顾地向城外直升机降落的地方奔去。

在那里，从停稳后的飞机机舱里下来一个姑娘。最后一战中，偌大的外城城区内滞留了不少黑尸，直到此时还有着稀稀落落的战斗。郎华和她两个人相向奔跑，一路穿过纷飞的战火，不断跨越疮痍的街道，最终在外城宽敞的马路中央紧紧相拥。

“你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再也就见不到你。”女孩忽然抽泣起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好怕……”

“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

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郎华忽然情动，朦胧的视线中，似有两道前世今生的身影缓缓重合。他的嘴唇颤抖着，似哭似笑，似是连声调也不受自己的控制：“筱雯，再见到你真好……”

“为什么，为什么……”秦筱雯红着眼睛抬起头来，举起粉拳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对方的胸膛上，“你为什么不跑。我知道的，只要你想走，这场尸潮根本就拦不住你……”

“我……”

一时间郎华思绪万千，他能够说些什么呢？难道他要告诉她，他上辈子已经逃了无数次，这一次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还是要他告诉她，自己今世责任深重，已经完全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不，这不是这时候该说的话。况且说了又能怎样？心爱的人儿已经在为自己担惊受怕，又何必再让她徒增烦恼……

想到这里，郎华低头望了过去，不安的视线正对上秦筱雯坚定的眼神。

秦筱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在那一瞬间搂住对方的脖子，踮起脚尖，朝着郎华的嘴唇咬了上去。

唇瓣之间，是苦涩，是疼痛，是温凉的触感，是穿越两世永恒不变、始终不渝的执着。

在这一刻，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郎华禁不住伸出胳膊环住对方的纤腰，将这个柔水一般的人儿拥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哑然无声，直到有人语气不善地问道：

“喂，你们还要抱多久？”

再一看，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秦家父子、夏青、夏霜，以及来自狼崖城的人们。

人群正中，外伤初愈的杨晓晓嘴唇泛白。她拄着拐棍吃味地望着两人，羞愤的表情中混和着杀人的目光：“在本未成年面前，你们收敛一点好不好……”

“啊……”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分开，秦筱雯的脸色通红一片，忙着钻到了夏霜身后藏了起来。

李丽萍和林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哑然失笑。她们早知道之前秦筱雯待在狼崖城的一段时间和郎华走得很近，但没想到竟然感情升温地这么快。

看着低着头像做错事的秦筱雯，秦父笑着打趣道：“我说这妮子怎么这么心急，原来是为了见郎城主一面。”

“爸，你说什么呀……”

郎华是见过对方的，因为秦筱雯和那塔山科研基地的原因，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少。不过这一世两人应该是还第一次相见。

想到这里，郎华拱拱手道：“秦先生，第一次见，有失远迎。我代表狼崖城的全体幸存者感谢贵基地此次的援助……”

……

相较于风尾山北坡的炮火连天，与狼崖城相隔一条齐水的南山此刻却十分安静。

倏然间一阵嗡鸣，一架无人机从高空缓缓落下，山坳中有几个白色的“雪堆”动了起来。

“雪堆”接过无人机，默默返回到原来的位置，对着附近的另一个“雪堆”低声道：“设备收回来了。”

忽然间雪地一阵骚动，方看出来山坳里竟然藏了千余名全副武装的进化者。他们身穿素白的大衣，将行踪完美地隐藏在了雪地里，每个人的衣襟上赫然绣着一个“顾”字。

“之前飞过去的果然是秦家的战斗机，还有前一批鱼鹰也是，想来人数不少。”

“蓝英军也来了。看来杨老头对这座城很看重。”人群中央，兜帽下是一张冷峻的中年面孔，竟是郎华见过一面的顾城。

顾城思索着，似是随意问道：“昨晚那些人逃出去了多少？”

“一个也没有。”手下的人老实答道，“跟上来那十几个黑衣人都是强手，几百人手无寸铁，全被追杀而死……”

“好小子，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家主，我们还去吗？”那人又问。

“不必了，我们撤退。”顾城摇头道，“顾家没必要给一个小势力锦上添花。”

他一招手，千余人百年自发结成阵型，跟在他身后向南撤退。

他们静静地来，亦悄悄地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在决战结束的当晚，狼崖城获胜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经由全球卫星通信网络teledesic2传播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场世界范围内首次出现的百万级别人尸大战，从开始的一刻起就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神。出于各种目的，世界各地的多方势力无不在努力地探听着这里的消息，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这里。所以在消息漏风后的第一时间，披露战斗详情的帖子就在fs论坛上被疯狂转发，不多时已是第一热点。

次日，联合政府军管会顺势发布“灾变历初年一号令”，号召全体人类团结起来，携手共渡难关。以风尾山围城战为开端，人类与黑尸的战争从此进入了依托基地防守的全新阶段。

第二节

战斗结束了，但对于狼崖城的人们来说生活却远没有结束。

经过战后统计，牺牲在这场惊天大战的人数接近六千，其中包括来自秦川基地和南齐军区的一百多人。战死者的遗体早已在第一时间收殓，人们怀着沉痛的心情，从数十万尸堆中找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然后运往后山的英雄公墓安葬。

不是所有死者最后都能被找到，直到战后第二天太阳落山，人们也只搜寻到一千多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更多的人在尸潮中早已死无全尸，遗留下的断肢残臂已经和黑尸的躯体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隆冬时节，尸体的腐化速度本应更慢一些。但黑雾爆发以来全球异变，细菌的生存能力似乎变得更强一筹。正午的阳光一晒，许多尚且完好的尸体就鼓胀地像一只皮球，整座外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人们无奈之下将毛巾围在口鼻前，却还是免不了被这气味熏得涕泗横流。

如果说打扫战场是一件又苦又累的活计，那么此时狼崖城的人们就是痛并快乐着。一连三天，从战斗中缓过神来的狼崖城公民，以及最后时刻来援的南齐市、秦川基地士兵，全都一股脑儿地投入进了“大扫除”的行动中。

清扫战场是胜利者专属的权利，失败者将作为最终的战利品，助力人们在进化之路上前行更远。

相较于变异兽，尸变体身上能利用的部分简直少得可怜。面对这些与自己长相极其相似的生物，人们对解剖尸身、割取材料这样的事十分抵触，只是取出它们身上残留的晶核就草草收场去往别处。

除去收集同伴的尸身外，搜集晶核俨然成为了当下的第一要务。因为晶核能量本就源于黑雾源于空间，如果放任其留在尸体中不管，最多72小时后就会能量完全逸散，变成一块没用的石头。

所以人们不眠不休，抢在第三天结束前挖出了所有还能用的黑尸晶核，现在它们正被集中送往后山的研究所进行低温保存。同样被送过去的还有数十具尚且完好的特感尸体，它们将被用于接下来的研究，郎华已经承诺将这些研究资料与南齐、秦川共享。

从风尾山山顶的平台向下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天然分成三拨。

来自南齐军区和秦川基地的人们在外城分东西两个方向处理漫山遍野的黑尸尸体，这些都是死于炮火攻击的部分尸群，实话说应该完全算是他们的战利品。但苦于没有储存设施，两方只能把接近十万颗晶核寄存在狼崖城，一些经过精心挑选的尸变体材料也被同样保存在低温储藏柜中，等待两方基地下一步派人来取走。

末世中的水陆交通几乎是瘫痪状态，空运的代价又太过高昂，所以南齐和秦川来的人都不多。两队人数只有狼崖城人的五分之一，但毕竟是军人出身，习惯了令行禁止，因此剖取动作干净利索，单论速度竟不比狼崖城人要慢上多少。

三拨人中人数最多的是幸存下来的狼崖城进化者，总共有两千多人。他们从内城大门开始向外辐射状分散，正不遗余力地清扫着被黑尸的腐肉臭血污染的土地。

许多人推着小车，将无数支离破碎的黑尸肢体抬进车斗，然后转运至外城西北的一处空地焚烧。这里已经挖好了一座三十米见方的深坑，尸体被源源不断倒进坑里，如今已经肉眼可见地接近半满。

风尾山一战，两只尸王纠集了近百万黑尸，却又在狼崖城防线前将这些有生力量尽数葬送。仅是开战前三天，黑尸总数便锐减四十万，代价是狼崖城的半数幸存者以及面目全非的星堡防线。之后战队回归、援军到来，火炮和轰炸带走了接近三十万只黑尸的生命，人们奋勇掀起反攻的浪潮，这才避免了城破人亡的结局。

低阶黑尸对火焰、噪音的反应强烈，基本不会有临阵脱逃的情况出现。恰恰想反，在战斗最后许多低阶黑尸如同飞蛾扑火般，闷头冲向轰炸和火势最猛烈的战场中央，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但就算是如此，面对接近百万的黑尸基数，战斗过后仍然有一些漏网之鱼，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散落在丛林的各个角落。

这些有可能威胁到狼崖城居民人身安全的家伙，都是亟需清除的隐患。对此城主府派出了所有能出动的能力者进行拉网排查，来自南齐军区、秦川基地的几个精锐小队也欣然受邀，加入到搜索队伍中。

此时在丛林正北的一片丘陵间，正散乱分布着七八支狩猎小队。他们往往由一到两名能力者带领，搭配有五六个精明能干的进化者好手。

这里是沙市去往风尾山的必经之路，三天来他们守株待兔消灭了不少黑尸，其中更是有一些二阶三阶特感。在末世中，晶核就是价值最高的硬通货，上缴晶核不仅能在后勤部换取军功，还能获得不菲的积分用于购买基地出售的武器装备乃至药剂。

据说城主府为了鼓励人们清扫残余黑尸，连珍贵的觉醒药剂都舍得出售！一想到自己也能觉醒能力成为特权阶层，人们的热情更是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