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们恨的牙痒痒，正有人要站出来说一句话，下一个教习就走了进来。

“咳咳，都干什么呐？”

正常情况下，教习进屋，这脚刚踏进教室的门口，大家就必须立即起来，表现出自己的恭敬。

可今天，因为所有人都转头看着那些新生，便把这件事给忽略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看到教习走进来。

如今教习这一句话，吓得所有人是立即站起身来，赶忙躬身施礼。

有些人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反倒是陆羽他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在那里低着头，默默无言。

教习眼睛眯了一下，将一本原本已经打开的书本合上，随后说道：“今年新生十名，比上次整整多了一倍……嗯，很好。”

说完，一摆手，大家便全部坐了下来，然后就是讲课。

讲的内容……就是没有内容！

最基本的阵法要略，讲这刻画阵法需要用的材料，阵法中最需要注意的几项……这已经不是基础了，而是没用的东西，老生们在这初级学院已经很多年了，刻画阵法一般都不会使用材料来增强阵法的能力了，仅仅是力量的刻画，便已经足够了。

对于这件事，新生们自然不明白，但老生是明白的。

这……就是武院的规矩。

一个技艺的传承，不仅仅是给人一份生计的问题，而是可以多给人一条性命。

而且每一名教习教导的技艺，都真的太珍贵了。

任何一个，放在外面都足以因为一场血雨腥风！

是的，这武院表面上看起来，真的在这里生活了，就会有一种什么东西得到都十分容易的错觉，但事实上，那些东西真的是无比珍贵。

学生们稍微做的差了一些，教习就完全可以不把自己多年的研究甚至万年的积累教给他们。

今天仅仅是因为没有在教习进来的时候起立行礼，他们今天就无法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知识了。

老生们不会去埋怨教习，而是把所有的怒火，都放在了新生身上。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在这堂课结束的时候，大家要好好的……教一教这些新生，什么叫做武院的规矩！

而就在课堂之上，十个人，每一个人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他们想要认真听讲，但真的……听不懂。

小阮和陆羽甚至开始直接聊天了。

小阮想了很久，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借着这个机会，就忍不住的问了起来。

“少爷……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是要躲着……躲着第一公主还有你的孩子呐？好像你并不希望孩子被生下来一样，而且现在直接跑到这个世界来，一直也没有想要回去的打算，少爷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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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让你担心了。”

“没有的少爷……”

“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想过很多，至今也是没有一个定论，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呵呵，计策如我，也会这样，是不是让你们感觉很意外啊？哎，即便是我，面对有些事情的时候，我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不敢去认真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总有原因的。”

“是啊，总有原因……孩子？孩子我是想要的，因为不但是对家业的责任，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些手下，未来会有一个指望，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的生命得到传承，即便我现在只有一千多年的寿命……我追求的依然是永生，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活那么久的话，那么我就要有孩子，孩子再有他们的孩子，然后每一代人，都会延续我的生命，这样多好……”

想了一下，陆羽又苦笑道：“但真的是不行的，我不是害怕孩子，或者是担心孩子，我是……害怕自己。”

“害怕自己？”

“我呐……”

陆羽有些说不下去。

他回想起自己的人生。

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生，营长在很多年之后告诉他，其实那个捡到他的地方，是妖族第一次有规模的对人类进行的攻击，一支因为天灾而必须远离家园的普通人，在路上遇到了同样逃难的妖族，于是……一场名为自然法则的屠杀，就出现了。

全都死了，只有陆羽活了下来，幼小的他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有单纯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于是……刚刚长了牙齿的他，就开始啃食那些并不算美味的尸体。

在那一刻，他跟妖族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营长说，吃了同类的话，比如人吃人，眼睛会变红的，当时看到陆羽的时候，营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杀掉他，因为即便活下去，也只是一个祸害，一场悲剧。

但当他伸出自己的手，幼小的陆羽却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双眼睛之中，没有红光，没有血色，只有一片冰一样的纯洁，死一样的安静。

所以营长的手，从杀戮的刀，变成了救赎。

可从此，陆羽也成为了黑水营中最冷酷最锋利的那把利刃。

这样的人，能当好父母吗？怕是……就连‘人’，陆羽也早就失去了这份资格。

所以他逃避，他害怕自己的孩子跟曾经的自己是一样的。

也害怕自己的童年遭遇，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

很复杂，陆羽自己都说不清，但就是想要离开，离开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去。

是的，他逃了。

义无反顾，甚至抛弃那么多自己在乎的东西，然后就逃了。

不负责任到让人发指的境地。

陆羽抬起头，看着小阮，然后说道：“其实算起来，我还真算是个幸福的人。”

小阮道：“少爷为什么这么说呐？”

陆羽又道：“如果我的孩子没有我在身边的话，一定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小阮愣了一下，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懂。

是啊。

不懂得陪伴的重要性，那是因为根本就没经历过寂寞。

寂寞……如雪，死一样的纯白，轻飘飘落下，仿佛无害，却在一转眼的功夫，在人们没等留意的时候，就覆盖了整个世界，下面到底有什么？是残垣断壁，还是血流成河？都……看不到了。

“哼。”

陆羽一声苦笑，终于引来了教习的反感。

一名平日里倍受尊敬的老者，在自己好不容易大度一些，准备讲一个十分实用的阵法的时候，才把阵法刻画了一半，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苦笑，仿佛是一种瞧不起的嘲讽。

所以他怒而转身，皱着眉头眯着眼，冷冷的看着陆羽的方向，沉声问道：“这位新生，你对老夫这阵法，是有什么意见吗？”

陆羽愣了一下，然后挠头尴尬笑道：“没有没有，老先生的阵法真的是很好的呐，我们才上了一堂课，就感觉到受益匪浅。”

“哼！”教习明显不买账，转过身继续刻画，一边画着，便一边说道：“武院呐……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如此品性资质皆为低下之人，竟然一次性招收了十名……哼，还真是一群运气好的家伙。”

十个人，瞬间在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说他们品性资质都差，他们不会太反感，也不会太激动。

但说他们是运气好？

三轮考核，哪一次不是用命拼来的？用尽自己所有手段不说，单是第一关那次一个月的坚持，就让他们终身难忘，一次次的挑战自己的极限了。

努力的成果，被说成是运气……

这才是让人生气的事情。

所有人脸色都不好了。

陆羽转头看了一眼，尤其看到水银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衣服，委屈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是运气好？他是真的不要命了才换来这次机会的。

“这家伙，怎么心性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陆羽眉头皱了一下，却直接站起身来，冷笑道：“运气？老先生，我们能通过考试，可真的不算是什么运气，倒是您能成为教习，我觉得真是一件需要靠运气的事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