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101：

精神病

门关上，里面的世界清静了很多。

知道她心里难受，苏橙也不多为难，只倒杯水递过来，温声道：“金子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坚强一点，你还活着，你总还要活下去不是吗。”

“阿橙。”她低声颤抖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苏橙语气很平淡，蹲下拉着她的手道：“婚礼那天，我被赵祥毅绑架了，赌上自己全部尊严才走了出来。我也想过死，是不甘被人凌辱。但我既然已经活下来，便不会再想着去死。”

她摸住她肚皮，手碰之处，知道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我知道你想逃避现实，宁可忘了自己是谁，浑噩过日。但人生还长，你终究不能这样一生。没人能替你抉择，只有你能帮你自己。这个孩子，是去是留，你自己把握。”

金子欣泪眼朦胧，自受辱后，浑浑噩噩一个月，她哪里过的像个人。

有几次开口，她都想告诉苏橙这一切，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是她为一己之私坏了姐妹情谊，是她把局面弄到今天地步，混乱糊涂，不可收拾。

“阿橙。”她低声道：“你——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好。”苏橙淡淡道来，拉住她站起身：“我送你过去。”

这一次，苏橙没叫人跟，自己开了车带金子欣去。

她知道易知捷八成会派车来跟，故意多兜了几个圈子才在医院门口停下。

她倒不怕易知捷知道，而是担心金子欣会受不了。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若是叫她把最痛苦的事翻露人前，那便等于杀了她。

只是金子欣并没有挂妇产科这一点，叫苏橙颇为意外。她原以为金子欣是来给腹中胎儿做个了段，却不想缴费之后，她却清楚看到了挂号单上的三个字。

精神科。

看来，金子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疯癫，有心修正，有心求生。

这让苏橙颇感欣慰。

整整两个小时，她一直在外等她，满心计划着很多事，没有头绪，直到金子欣出来，她才一猛子起身。

“怎么样？心里舒畅些吗？”

她装作轻松的样子，向她笑笑，看见她愁眉展开，回以一个疲惫的笑容。

这一次，苏橙以家属身份去见了医生，可她没想到，金子欣的病情比她以为的还严重。——不单单是精神刺激后的失常，还伴有间歇性的疯癫，更严重的，是她会将自己想象成别人。

想象成心中最喜欢，最羡慕的那个人。

医生的言语很含蓄，表情也略不自然，嘱咐道：“患者这样的情况不大乐观，多次有轻生的念头，绝对不能再受刺激，还是建议吃药控制一下。家属陪同过程中也要格外注意患者情绪，不能再起波动。”

“好。”苏橙应下，谢过医生便带着金子欣出去。

药她已经买下，不过看着金子欣，嘱咐道：“你若要这个孩子，药便不能吃。你若不要，也要尽早打算。我不会问你这是谁的孩子，也不会劝你做决定，你自己把握，好吗？”

“嗯。”金子欣接过药，由着苏橙拉她往外走，却一猛子撞上了对面来人。

“不好意思。”她微微一句，原打算道歉完便走，却不想那人却认出她身份，诧异道：“您是——金氏集团的大小姐吧。”

金子欣微微诧异，无措之下转头看着苏橙，苏橙起初只觉得这人面容熟悉，想了半晌才回忆起，婚礼那天，拦住她采访的记者便是这张脸。

果然，那记者也望她道：“哦，这位是苏橙小姐没错吧，赵先生的女伴。”

不想这记者的记性这样好。苏橙打量他一眼，见他手上拿着化验单。看来不是跟踪，而是偶遇。

但无论如何，这种时候遇见记者都不是好事。

她笑两声，随口应付道：“嗯，我记得你，还挺巧啊。”

记者忙迎着笑上来，从包里摸索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是挺巧，在下是江滨日报的记者，钟超，认识一下。”

苏橙接过名片，其实没有看的意思，随手放进口袋里，却不想那钟记者却得寸进尺起来。

“二位这么巧，能否有空接受一下我们日报的采访？我们小报绝对给您二位一个独家新闻，书写豪门小姐的闺蜜情。”

看来，这钟超是误会了她们的关系，还以为是姐妹相约医院体检。

苏橙心里不觉烦腻，摆手道：“不大方便，不好意思了。”

说罢，也不多逗留，她拉住金子欣便向外走，钟超还要追，却被苏橙一眼剜过去，不敢了轻举妄动。

这个女人，凶狠起来还真是吓人。

苏橙开车将金子欣送回金栋别墅，直到目送她上楼才离开。

也不知晓易知捷这一天也没有去公司，苏橙回去时，他还坐在客厅。不过是手里多了一台电脑，敲敲打打头也不抬，直向她道：“回来了。”

“嗯。”

苏橙知道，她故意甩掉他跟班，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本想开口讨一讨他开心，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淡淡道：“下次想找人跟我，记得找些聪明的，两脚油门就甩没的人，拿你工钱岂不是浪费。”

易知捷不说话，只轻笑两声：“怎么，早上差些被老爷子打穿了脑袋，一活下命便这样张狂？”

“你不就想说我不知好歹吗，何必拐着弯骂我？”苏橙却是不屑：“我知道，我敢这样张狂是你借我的势，没有你我早死透了。但我就是这样的脾气，你若忍不了，不忍就是了。”

苏橙其实很少这般无赖，易知捷拿她没办法，只能摇摇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看他忙，苏橙也不理他，只找来一张纸笔，写写算算着什么，不时动动手机，像是查资料。

易知捷不知她做什么，也懒得问，半晌后才听见苏橙抬眼问他：“易知捷，你有多恨赵祥毅呢？”

他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低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清楚，省的以后有些事算计的麻烦。”

“你想算计他？”

“没错。”苏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她径直拿出手机，里头有那日拷问赵祥毅的录音。易知捷竟不知道，原来那日，她还录了音。

“我想过了，这样放过他，我不甘心，我还要上法庭告他，让他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苏橙轻松道来，又低下头去，继续盘弄起纸笔上的东西。

易知捷想，她写写算算，大概是在查打官司的详要。

“阿橙，不必费心了。”他淡淡道：“我有律师，明天把联系方式给你，你有事，去向他咨询。”

“真的吗？”苏橙抬起眼，那眼中闪烁着一抹亮光，是动容。

她知道，易知捷能这样开口，等于默认。

企业不益沾官司，更别说赵祥毅是易氏集团对外承认的外甥公子。牵扯进如此不入流的勾当，易氏集团的股票必定会受影响。

可即使如此，易知捷也愿意帮她。

她不禁心头一暖，轻声道：“谢谢。”

易知捷看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做工作上的事，虽然面色不惊，却不代表他心中没有疑虑。

分明苏橙已经给过他难堪，也愿意放他走。为什么会忽然转变，不依不饶？

是从今日起，是从金子欣疯癫开始。

她是要为了自己讨回公道，还是为了金子欣？

他不知道。

回忆起金子欣疯癫的点滴，其实他从很早之前便觉得奇怪。最早便是半月前，他尚在渼国处理公事，一次商务酒宴，杯觥交错中却是看见了金子欣。

她远远向他招手，像是满目欣喜。

没人想得到，羞涩体面的金氏族大小姐，竟会跟到渼国见未婚夫？他有些不可思议，摆手叫星子送她离开，却不想她却撒起泼来，满目油滑，像极了媚起来的苏橙。

他本就喝了酒，愈发烦，她却缠着不放，直叫他满目混杂，竟将她认成了苏橙，才揽入怀，正待入港，却听她尖叫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

那见鬼般的颤抖叫他瞬间醒了神。

他推她在一边，倒在一旁的枕上睡去，还以为一夜相安无事，晨起却发觉她在他身边睡着。

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他也糊涂，只是嘱咐了星子和毛三，将这事瞒着苏橙。

故而，每每提起‘那晚’，他便心虚。

他懒得金子欣，却不想苏橙会去见她。更不想金子欣见到苏橙和毛三，会被吓晕。为着此事，他专程去了金栋别墅，见到金子欣悠悠转醒，却是开口叫了他：“亲爱的。”

从那之后，她像是换了个人。

一个更像苏橙的人。

如今诸多怪异，他已经不能不起疑。

冥冥中，他觉得这事与赵祥毅有关。金子欣看到浑身是血的赵祥毅，绝不止是被吓到了这样简单。苏橙不依不饶，也绝不止是为了自己讨回公道。

换而言之，她是在为金子欣出头。

她愿意将自己最为屈辱的事公之于众，免于叫金子欣难堪。

只有叫赵祥毅生不如死，才能平息她对赵祥毅半分的恨。

她一直便是这样心狠的。

易知捷合起电脑，朝里间去寻了毛三，吩咐他调查此事。

他想起刀疤离去后的背影，他低声给苏橙说的话。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心中升起一丝狐疑，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