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虽然是军事重镇，驻有重兵把守，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平日里没起战端的时候，城中还是一片繁华景象的。

城中街道除了做生意的，还有单独划为各卫将官住所的街道，因为甘州地理位置尤为重要，与肃州卫互成犄角，作为扼守河西走廊的重中之重，城防半点马虎不得。因此，将官们的住所都是连在一起的，一来可互相监视，二来也有些以家属为质之意。

冒着风雪，从总兵府往西步行走上半盏茶功夫，就到了甘州参将王国的府邸，参将府门前立着两头高大的石狮子，一左一右，石狮子边上还站着两个身穿蓝色布面甲的士兵，除手头执着的一杆长枪外，他们腰间各还挂着一把长刀，瞧着这阵势也不比总兵府差上多少。

莫说寻常人是进不得这条街道，便是进来了远远瞧见这阵势，大概也是要退避三舍都还来不及的。

哪知便在此时，从旁边的墙角后边拐出一个身着灰色短打衫的人，头上还戴了顶帽子，只见他急急忙忙的直奔参将府大门而来，门边那两个士兵顿时一惊，两杆长枪猛地往门前一搭，正要开口喝问，就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牌子，虽只匆匆一眼，但是作为参将府的亲兵，他们自然认得这是何物，便也就收起长枪各往左右退开。

见不再被阻拦，那人便低着头一溜烟进了参将府的大门。

“大人，于承复那厮从总兵府出来之后，总兵大人他就换上了便装，只带了两个家丁就出了门，我们的人跟了一道，没有跟上。”

“废物东西！本将军要你们何用？自去领军杖三十！”说话之人铁青着脸，正是甘州参将王国。

那人脸色一变，慌忙跪下解释道：“大人容禀，总兵大人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人实在谨慎的很，小的们生怕被发现所以不敢骑马，而且他们又是着的寻常便装，是以这才......”

“住口，还敢狡辩！”

突然，外头隔着门有人轻声道：“大人，门外有人持参将府手牌求见。”

“莫非是他？他这时冒险前来，莫不是有什么重要消息？”坐在堂中首位上的这人脸上有些期待，忙不迭的抬头说道：“带他进来！”

门边的亲兵将门推开，那人快步走进堂中俯身便拜：“小人见过参将大人！”

堂上这人真是甘州参将王国，只见他急急地盯着来人问道：“于成复那里有什么消息？”

“大人，这……”来人有些迟疑的瞥了眼左右。

王国会意，当即朝那还跪在地上的人斥道：“废物，还不给我滚下去！”

“是！卑职告退。”这人又惊又羞的从地上爬起身来，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立着的人，可这人低着头头上还戴了顶帽子，加上天色黑了房间里还没点起灯，出了个模糊的侧脸外也没看到什么。

待那人出去房门重新掩上后，这人才抬起头来，只见这人留着一撇小胡子，鼻头红红的，两只不大的眼睛透着一丝精明。

“你说什么！”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这人带来的消息王国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震！

......

风雪从中午下到天黑就没停过，高古城堡的土墙上都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风一吹，又露出里边原本的土黄色。

高古城堡里边倒是挺大，房子大部分是用土垒起的，虽然房子不少，但也一时容纳不下这三百号人马，更何况他们还有马车。

赵志用不在，齐老大带着队伍在高家家仆的带路下寻了处空阔地落脚，所有人便赶忙从马车上卸下帐篷和柴火。

一队衣着褴褛的小孩远远地围在一起看着，有好玩的新兵或许是想家了，忙里偷闲走上前去想要逗弄一番那些小孩，不料那些孩童见人走过来却倏忽间作鸟兽散。

韩元恺也瞥了眼，随后从车上卸下一捆干柴，不料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喂！小子，你快去扎帐篷！”

韩元恺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待一回过身来，果不其然面前站着的便是那屡次三番找自己麻烦的癞子。

见韩元恺没有动弹，癞子旁边一人脸色一变，板着脸呵斥道：“聋了么！还不快去？难道什长的话你敢不听？”

“什长？”韩元恺下意识往一旁那正从车上搬柴火下来的汉子看去。

“看什么？他已经不是什长了，什长如今是咱！”癞子得意的一昂脑袋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搭帐篷？想让弟兄们都冻死么！”

韩元恺也没有过于吃惊，只得照办，旁边一新兵刚走过来也不知道情况，听见搭帐篷便上前帮着韩元恺扶起地上的架子，然而刚直起腰来就被癞子一脚给踹倒在地。

“没眼力见的东西，爷叫你了么，滚蛋！”癞子冷笑一声，见韩元恺盯着自己看，心里虽然发虚，可他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什长，便又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

癞子终究不敢像对待其他新兵一般，只敢对韩元恺出言训斥。没人帮忙，韩元恺只得自己忙活，所以速度自然比不上其他人，别人都扎好了，他也才将东西摆放清楚。

这边齐老大带着人刚支起帐篷，跟着高古城堡里长走了的赵志用又派人回来，除了严令遵守军纪之外，还带来了些柴火。

不远处就有一口井，眼看天就要黑透了，天气又冷，所以大伙就都纷纷想着生火做饭，吃些热食，好早早睡觉。

毕竟所有人奔波了两天两夜，夜里还睡在野外的山坳子里，睡也睡不安稳，如今到了这里，这土墙筑得这般结实，或许便连放哨都可以免了。

很快，这块还算空阔的营地上就生起了火，锅里也打来了有些温热的井水，高古城堡的里长高同甫又派了人送来几担热粥。

齐老大推辞一番，不过来人说是赵志用也知情的。齐老大与刘泰一合计，反正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能省一些干粮是一些，是以二人推辞一番也就顺势收下了。

一共六担子的粥，摸上去外边都还温热着，看来是赶时间新熬出来的，齐老大与刘泰将之一分为二，又让底下的什长将热粥给分将下去。

癞子带人抬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粥回来之时，韩元恺还在扎营，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雪花，两只手背更是冻得通红，癞子看着他的背影阴阴一笑，高声喊道：“都先别干了，分粥了！今晚没冷饼子，只有热腾腾的粥！那小子，说你呢！想让大伙吃不上口热乎的么？”

韩元恺回头一看，癞子身前已经排了十来人，见所有人都在扭头看着自己，他只得先将手里的活计放下。

癞子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盆子里是刚够一营帐十二人的分量，他先舀了一大勺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这才开始分粥，癞子这次一反常态并不只给自己例外，而是给每个人都舀了大大一勺，眼看还有一人便到韩元恺，粥盆里只有最后一勺粥，他将盆子掂起舀了个干干净净，一股脑扣在那人双手捧着的碗里。

癞子嘿嘿笑道：“对不住了小子，粥没了，今晚你得饿肚子了。”

说完，癞子便捧起自己那碗热粥，当着韩元恺的面微微扬起脖子，把嘴沿着碗边用力一吸，发出呲溜一声，一大口热粥便被他吞进了肚里，随后又探头朝前说道：“不能耐了？你说你凭什么跟爷斗啊？狗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