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他还没有消化掉上面那一段话的时候，田小麦又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有一点特别有意思。晚年不被儿女赡养，特别可怜的那些老人家，大多数在年轻的时候，对孩子们都不是很好，或者太过溺爱。总之，就是没有教育好。他们觉得孩子们不管老人，就是不孝，天天生着闷气，骂这些孩子。关系越来越僵硬，结果愈发的悲剧。反而那些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对孩子们有所拖累的老人家，常常能够得到孩子们很好的照顾，安享幸福的晚年。这里头的因果关系，有意思得很。”

夏明苏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他很容易地就接受了田小麦说的这番话。

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今天由田小麦说出来了而已。

他将很多认识的人逐一带入，发现都可以验证田小麦的这一观点。

“苏苏，我打算在镇子上建一所养老院。”田小麦一脸认真地说：“不是现在，大概，再等个七八年的吧。先搞好培训，养老院里要有懂医护的，懂如何照顾老人的，还要有心理医生，给他们做疏导。再弄点娱乐设施，搞点比赛，让他们感到即使老了，也能靠自己的力气做点什么赢点什么。当咱俩不能照顾自己了，就住进去。孩子们想来就来看看，忙的话，也不用操心。多好……”

夏明苏笑道：“你还不到三十呢，想得有够远的。”

田小麦深吸了一口气，将肺充得满满的，说：“要为将来未雨绸缪呀，早点弄好了，趁咱们有力气，可以将养老院优化。这样等咱们住进去的时候，就能踏踏实实地享受了。也不怕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了，我真的不想把他们绑在身边。”

一架救护车呼啸着飞驰而来，两三个人抬着担架飞速地跑进了急诊大楼。

夏明苏和田小麦站得离救护车有些距离，他们看不清担架上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看到有血迹落到了地上，刺目而惊心。

“我想在村子里建个医院。”夏明苏突然说道，“咱们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医院，像李拐子那样的赤脚医生，实在不可靠。就是到了镇子上，医疗条件也不行，还得往县城和省城送，中间要耽误不少时间，很多能治好的病，最后也都给耽误了。”

田小麦问他：“你能招来医生吗？诊所可以一个人干，最多找个会扎针的护士。可是建医院的话，需要不少医生吧？有多少医生愿意来这种小村子里呢？有职业医师证的，有水准的医生，肯定都想去大医院，不仅体面，还有保障。”

还有一些话，田小麦没有讲出来。

村子里头的人，小病喜欢扛着，大病不舍得花钱治。

医院建出来不难，难的是怎么维系它。

盖房子，买设备，买药，哪个不需要钱？

请医生、护士、出纳、前台等等，哪个不得月月发工资？

加上附近所有村子里的人，可能都没有几个会过来打针买药的。最多花点小钱打个退热针，买个止痛片。

在他们眼中，止痛片几乎是万灵药。腰疼腿疼、头疼牙痛，无论哪里不舒坦，都会首选止痛片。

除非夏明苏免费给他们拿一些对症的副作用小的中药，他们才会煮来喝一喝。

有的人犯病的时候会喝两副，身子骨一旦好些了，又犯懒，嫌费事把药放一边发霉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在村子里建医院呢？

夏明苏很清楚自己有些冲动，这几天在医院的时间长了一些，触景生情想到了很多的人和事，所以才会感性地提出了建医院的想法。

事实上，他也知道现在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可是，该做的事情，再难也总要去做，早做晚做罢了。

“可以先计划着，写个方案出来，做个预算。实在不行，就去镇子上建。路修好了，去镇子上用不了多久时间。这样病人也能多一些，回头养老院就盖到医院旁边。”

田小麦的眼睛里有小星星在闪烁，“这是好主意呀！等孩子们的身体全都好了，翠翠也回家了，咱们就好好计划计划，其实我还有很多想法呢，咱们一个一个把它们全部实现喽！”

夏明苏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他说：“明天回去之后，咱们就得把翠翠送回家了。不能让她在咱们家继续住下去了……”

田小麦问：“为什么？”

“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化验结果出来，所有的指标都奇高，几乎都是参考值的好几倍。简单来说，就是免疫功能完全塌陷。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意志力强，换做别人，大概活不到今天。”

夏明苏在剑桥上学的时候，也在医院实习了好几年，转过好几个科室，见过不少病人。

可即使那些得了癌症去世的，免疫功能障碍的，甚至各脏器功能都退化了的老年人，都没有何翠翠这么糟糕的身体。

田小麦：“她是感染了艾滋病吗？”

“现在的医疗水平，还不能百分之百确认，不过可能性很大。”夏明苏叹了口气，说：“其实，是不是艾滋病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她没有感染HIV病毒，她的五脏六腑也几乎是腐烂的状态了。让翠翠回家陪陪她爹吧，黑蛋叔想闺女想得紧，如果没能送闺女最后一程，老爷子心里肯定会特别难过的。”

“恩，那就只能让翠翠回家了。回头你去跟她讲吧，她对我多少还有些怨恨。”田小麦没有把何翠翠给她下药的事情告诉夏明苏，她还特意嘱咐过知情的江淼淼和邹平，让他们千万不要告诉他，所以夏明苏至今不知道当年发生过的那个惊险的小插曲。

夏明苏曾经问过田小麦她大腿上那些奇怪的伤口是怎么回事，田小麦当时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是晚上看书的时候太困了，就找了个石头戳自己。

困了，就戳一下；再困，再戳一下；一下又一下，就戳成这样了。

夏明苏是学医的，见过各种各样的伤口，如果说不小心划的，他肯定不会信。

那就只能尽量贴近真实情况地来讲，至少戳大腿的东西要非常相似才行。

否则出不来一样的伤口，一下一下戳出来的，和不小心划出来的伤口，愈合之后的样子肯定不一样，所以田小麦只能编出这样的理由了。

这是她最大的脑洞，也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夏明苏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也只能相信了田小麦的解释。

他当时还感慨他媳妇用功来着，头悬梁锥刺股，田小麦困了戳大腿，真是个励志的故事。

“我真没想到那天晚上翠翠会过去救弘武，翠翠她，骨子里是个好姑娘，可惜了……”田小麦摇摇头，感到无限惋惜。

虽然翠翠的两个弟弟都不跟她来往，偶尔碰到也不打招呼，几乎零交流，但田小麦可以从别人的口中，尤其是周婶那里，听到何大虎的不少事儿。

何大虎讲信用、够义气，见义勇为，除了对田小麦有无缘无故的恨，对其他的人和事都善恶分明。

只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或者说是命不好。

好不容易相亲相了个媳妇，不太好看，有点胖，但很能干，对公公也好，何大虎非常满足，可不到半年，媳妇就病死了。

为了让爹能早点抱上孙子，何大虎当年就二婚了。娶了个特别漂亮的姑娘，长得跟洋娃娃似的，他喜欢的不得了，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结果第二年这个媳妇又难产，母子俩一块儿没了。

那之后何大虎就没再娶媳妇，媒婆过来说亲，他都拒绝了。他说大概是自己克妻，所以不想再祸害人了。

夏明苏长叹道：“何家是个好人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都过得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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